正在此时,庭院的出入口出现两道身影,却是那匡叔和匡婶。
两人还未迈进庭院,已是满面错愕。
“这是怎么了?”匡婶的目光被躺在地面正哼哼嗯嗯的十数人吸引住。
匡叔却望见了被陈大、赵五和钱六围住的程若雄,顿时眉头一皱,轻唤了声:“大头雄。”
匡婶听得也望了过去,口中噫了声:“原来是你,难怪有些眼熟。”
那程若雄却没有回应。
匡叔和匡婶没有继续追问,双双快步走到朱厚照跟前。
“少爷,他们没乱来吧?”匡叔满脸关切地问道。
“匡大叔,他们想乱来也乱不了。”朱厚照笑着指了指躺在庭院的那十多人。
匡叔似松了口气:“那就好。”
略一顿,他又望向那程若雄,问道:“大头雄,你来这里做什么?”
见得朱厚照仍盯着自己,那程若雄虽然嘴角微动,却没有出言。
朱厚照已微微一笑:“怎么,正主来了,你又不敢说么?”
在匡叔和匡婶的凝视之下,那程若雄竟缓缓低着头,仍然不语。
“匡大叔、匡大婶,他说要买你们家的滩荡地。”朱厚照嘴角一扯。
匡叔叹了声:“大头雄,昨日是赵海,今日是你,你俩是串通好的么?”
程若雄听得缓缓抬起头,先瞥了一眼朱厚照,见他神色没什么异常,这才望向匡叔:“赵海说他不买,我自要过来。”
“他让你来,你就来?”朱厚照插话道。
程若雄听得又不语。
“你们怎就狠得起心来抢呢。”匡婶“唉”地叹了口气。
程若雄略一迟疑,还是不敢出言回应。
此刻站在朱厚照旁边,那匡叔似乎底气也足了些,随即又问道:“大头雄,赵海他还对你说什么了?”
程若雄的脸色有些难看:“赵海说匡左和匡右回来了,他已不想买你们家的滩荡地。”
顿了顿,他又道:“但赵海不厚道,居然没告诉我,匡左和匡右还带了不少人一起回。我回去定要找他算账。”
“你能不能走,还要另说。”朱厚照突然笑了笑。
程若雄听得一愕,低头思索了好一会,脸上突现一丝坚决之意,抬头道:“你敢不放我走?可知道我是谁?”
他语气竟然强硬起来,不再自称“小可”,对朱厚照也没有刚才那般的恭敬。
朱厚照暗暗一笑:“你不就是程若雄么,还能是谁?”
站在他身边的何文鼎、黑狼也面露笑意,眼前这家伙不知好歹,竟然威胁起少爷来?
围着程若雄的陈大、赵五和钱六,听得更笑出了声。
“在东台场,我程若雄还能说得上些话。”
朱厚照毫不动容,心中暗道,一个富灶就这般恃势欺人?
“我和伍大使、杜副使情如兄弟。”程若雄再道,脸上已傲然。
听着程若雄这句话,匡叔和匡婶的脸色缓缓一沉。
“什么伍大使、杜副使?”朱厚照嘴角扯了扯。
“你连盐场的盐课大使伍大人,副使杜大人都不认识?这东台场的盐务都归他两人掌管。”程若雄轻笑一声。
大明于各盐场所设的盐课司,是最基层的盐务机构,设了大使、副使各一人,俱未入流,亦即无品无级。
大使和副使统领盐场的制盐及盐课征收等一应盐务,在本盐场有话事权。
朱厚照眉头轻皱,心中暗道,两个不入流的小官,算什么大人?
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见得朱厚照沉着脸迟迟没回应,那程若雄以为他有所顾忌,随即指着匡叔和匡婶:“若想他们以后能安心熬盐,那快放我走……”
匡叔和匡婶听得已惊慌失措。
朱厚照瞥见受惊的匡叔和匡婶,心中莫名生起一丝恼怒,双目瞪着那程若雄:“若再废话半句,定废你舌根……”
随着朱厚照略带怒意的话语的响起,无须再示意,陈大、赵五和钱六均已脚步一移,迫近那程若雄,三人的六目齐齐盯着他。
听得朱厚照语气不善,再见到陈大、赵五和钱六投来饿狼般的目光,程若雄心中不由得一惊,身躯更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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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东西走向的运盐河上,一支船队正缓缓向东驶去。
最前面的那艘船上,三名高低不一之人几乎并排站于船头位置,他们身旁再无其他人。
站在中间的那人,体形较为瘦削,长着一张方形脸,头发胡须已有些花白,头戴乌纱帽,身穿绣着孔雀图案的杂色团领衫,腰束乌角带,脚穿皂色布鞋,正是那奉旨清理两淮盐政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璟。
站在他左边之人则身穿布衣,体形甚为健壮,那国字脸英气十足,双目炯炯有神,却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
立于王璟右侧之人亦一身布衣,体形不仅瘦削还颇为矮小,那张灰白无须的瘦脸干皱皱的,正是朱厚照的长随宦官刘瑾。
牟斌抬头打量了片刻天空,未几,已望向那王璟:“王大人,如今应该快午时,何时能去到东台场?”
“牟大人,快了快了,再过半个时辰左右便能到。”王璟恭敬地应道。
“王大人,你不是没去过盐场么?又怎知道还有多久路程?”刘瑾却问道。
“虽然大部分的盐场本官没有前往,但各分司所驻的数个盐场,本官是曾经到过的。这东台场便是其中之一。”王璟颇有耐心地解释着。
牟斌极目远眺了片刻,身躯微往前一倾,望向最右侧的刘瑾:“瑾爷,你说少爷到了东台场没有?”
“牟大人,按少爷他们的行进,昨日应该就已经到了。”刘瑾笑着应道,未几,却微摇了摇头,“那像我们走水路,这船走得也太慢了。”
“若昨日已到,那少爷昨晚于何处过夜?”牟斌“哦”了声,脸上略有不解。
“还能去哪,自然是在东台场。”刘瑾应道。
王璟微点了点头:“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泰州分司设在东台场,少爷在那里必定没问题。”
“王大人,少爷怎可能前往分司?”刘瑾摇头。
王璟听得愕然,稍顷才问道:“若不往分司,他又能居于何处?”
“王大人,你想多了,少爷怎可能前往分司?”刘瑾仍是同样的话语。
王璟“哦”了声,心中已明了,若非必要,这殿下是不会暴露身份的。
牟斌皱起了眉头,仿似自言自语般:“若不前往分司,少爷又会居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