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朝萧敬招了招手:“萧敬……”
萧敬心领神会,自御案取来二份奏疏,先后递给马文升和戴珊,口中道:“马大人,戴大人,请览阅……”
戴珊与马文升双手接过,均微微颌首:“有劳萧公公。”
马文升将手中的奏疏缓缓展开,这是杨一清呈递的奏疏,只见上面写着:“臣督理陕西马政都御史杨一清谨奏:
臣谨以马政切要条陈之。臣愚以为,政之兴废,存乎其人,得人则兴,失人则废。人存而后政举,任法不若任人,此古圣哲之明言,而历千万世莫之能违也。
……”
马文升一边览阅着杨一清的奏疏,一边频频点着头,似乎颇为认同的模样。
杨一清呈递的这份奏疏所奏请的内容,大致分成了四个部分:
一是整肃寺监官员。乞请弘治皇帝赐他择人之权,由他自行于两司官内择人,包括罢黜不职官员,及任用并荐举贤能官员,同时报吏部以备考。
二是清复牧马草场。提请由他督同分巡和分守去清查,而巡抚和巡按则不得干扰。
三是核牧马官军数。按原先额定的牧马官军数量,核对清查,如有逋逃的于限期内清勾,若户绝的则佥补而回。
四是请撤巡茶御史。他提到巡茶御史只是一年之期,完全发挥不了职责之用,换句话说,巡茶御史是多余的。
而被戴珊拿在手中的奏疏,却是伦文叙所呈递:“臣巡视固原监察御史、翰林修撰兼右春坊右司直郎伦文叙谨奏:
臣弹劾巡抚都御史周季麟节制不严、奏报匿而不实,镇守太监刘云失律不职,镇守总兵官武安侯郑英统驭无方、畏怯退避,以致偾事殃民、贼寇纵横于关中。
……”
紧接着还列举相应事例,这份奏疏虽然仅有数百字,但戴珊看得满脸错愕。
前些时日,对朱晖、史琳、王珣、郭鍧等人的惩处仍历历在目,此刻又来一道弹劾总兵官、镇守太监以及都御史的奏疏?
而且这道奏疏竟然还是出自刚到达固原、挂衔监察御史的状元郎伦文叙之手?
在戴珊盯着手中的奏疏久久不语之时,他耳边传来一道声音:“戴总宪,手中之奏疏览阅完否?”
戴珊抬头一望,却是马文升在叫唤。
见得马文升已将其手中的奏疏递了过来,戴珊暗叹了声。
未几,他默默与马文升互换奏疏,再次览阅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戴珊和马文升几乎同时将手中奏疏放下。
在两人抬头相互望了一眼之时,戴珊分明看到马文升眼中闪现了一丝惊讶。
弘治皇帝仅时不时将双手伸到那炭盘上方取着暖,并没有催促戴珊和马文升两人的意思。
不过,马文升和戴珊示意了一下,便已经先站了起来。
只见他朝弘治皇帝躬了躬身:“皇上……”
“马卿家,杨卿家呈递的奏请如何?”弘治皇帝搓了搓双手,转身望着他笑了笑。
“臣愚以为,杨应宁之奏请甚善。”马文升微低着头应道。
弘治皇帝“哦”了声。
在弘治皇帝期待的目光之中,马文升又道:“陕西马政积弊已久,所涉之弊端诸多,若要革除,绝非一日之功。杨应宁此份奏疏,以整肃寺监官员为首要,实切中整饬陕西马政之要害。”
弘治皇帝静静地听着。
马文升继续道:“若寺监官员怠忽政务,昏昏度日,毫无上进之心,何以当职?于马政有何益?但如任职者才识俱备,果敢而有为,又何愁陕西马政之弊不除?”
弘治皇帝听得并没有多少动容,目光反而投往戴珊,嘴唇微动:“戴卿家,你以为如何?”
原本侧耳听着马文升言语的戴珊,立马站起来,朝着弘治皇帝躬身行礼:“皇上,老臣附议。正如杨应宁所言,‘政之兴废,存乎其人,得人则兴,失人则废’。任用得当官员,实乃马政之切要。”
站于他旁边的仍微低着头的马文升却不动声色。
“两位卿家,那伦卿家之奏请,不知又何如?”弘治皇帝不置可否,转而问道。
听着弘治皇帝突然问起伦文叙的奏疏,戴珊和马文升竟然同时默然不语,似乎不知如何回应一般。
等了片刻,见戴珊和马文升仍没有回应,弘治皇帝竟然轻笑了声:“一份弹劾奏疏罢了,难道就已将两位卿家难住了?不至于吧?”
弘治皇帝的金口已开,作为臣子若再不回应那就是失仪。
马文升躬身应道:“皇上,臣愚以为,此奏疏弹劾镇巡众守官,事关重大。理应先指派部司遣员前往核查实情。”
戴珊亦道:“老臣附议。”
弘治皇帝缓缓道:“姑且不论此奏疏之内容是否完全属实,但朕如今方知各边镇瞒报、谎报之事不在少数。”
戴珊和马文升顿时闭起了嘴巴,更缓缓低起头来。
弘治皇帝见状随即轻哼一声:“边镇瞒报、谎报之事,两位卿家有耳闻否?”
戴珊和马文升脸色几乎同时一变,随即双双跪了下来,一边叩头,一边呼道:“臣有罪……”
弘治皇帝没有出言叫两人起来,又道:“为何朕先前竟然毫无所闻?是朕聋了?还是瞎了?”
虽然听不出弘治皇帝是喜是悲,但戴珊和马文升心中愈加惶恐,更不敢出言回应,只连声呼着。
“臣万死……”
“臣有罪……”
弘治皇帝依然没管他们,似自言自语般继续道:“伦卿家乃八月下旬抵达固原,至今不过月余。正所谓‘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可见镇巡守众官不职之事不假。”
其实弘治皇帝更倾向相信伦文叙奏疏里的弹劾,他想不出伦文叙有何理由捏造事实,去诬蔑边镇的镇巡守众官。
“戴卿家,你以为如何?”弘治皇帝目光先后瞥了瞥跪着的马文升和戴珊,终于问道。
“臣愚以为,若核查属实,应一一惩处。”跪在地面的戴珊听得马上应道。
弘治皇帝嘴角一扯,语气依然平淡:“既是如此,那就由刑部、兵部及吏部遣员速核此事。如伦卿家奏疏属实,一应镇巡守众官,全依上月之例严惩,决不姑息……”
听着弘治皇帝之言,戴珊和马文升心中均一凛,全依上月之例严惩?
那岂不是夺爵削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