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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难离难舍

    这道轻喝声刚落片刻,何文鼎已策马过来。

    只见他朝着朱厚照躬身行礼:“少爷,是那余知县和伍捕快二人将车队拦住。他们说要给徐先生和少爷送行。”

    “什么?”朱厚照愕然。

    少顷,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朝何文鼎道:“小鼎,将陈大、赵五和钱六唤来,随本少爷去会一会那二人。”

    在何文鼎领命而去之时,朱厚照已翻身下马。

    过得一会,何文鼎去而折返,陈大、赵五和钱六亦同时来到,齐齐躬身道:“请少爷吩咐……”

    朱厚照只道了声“走”,便领着众人往车队前方走去。

    仍未到车队最前端,朱厚照已望见余知县和伍捕快驻足于道路一旁,他们身后还站着二名衙役。

    每人手中捧着些物什,不过均已包裹起来,完全看不到是甚么东西。

    虽然离他们还有七八步之距,但朱厚照已朗声道:“余知县,伍捕快,这么一大早,你二人同来安平驿,不知有何贵干?”

    余知县立马堆起了笑容,朝着他拱了拱手:“得知阁老和朱公子今日启程,本官特来送行。”

    站于他身旁的伍捕快,更朝朱厚照躬身行礼:“小的也是来给阁老和公子送行的。”

    余知县和伍捕快昨日在安平驿拜谒徐溥时,便已知徐溥和朱厚照会于今日起行。

    所以今日一早,二人就来到安平驿外等候。

    无论是听了徐溥“教诲”的余知县,还是得到朱厚照承诺“不会亏待”的伍捕快,对此次送行均满怀期待。

    听得徐溥的“坚守本分,恪守正道”八字教诲之后,余知县回到县衙与其幕僚商议甚久。

    此前,余知县或多或少知道,为何徐溥迟迟不愿见他。如今趁朱厚照和徐溥起行之际,自要再来讨好一番。

    而那位伍捕快,昨日离开安平驿时,余知县向他透了口风,往后会“提携”他。

    此前伍捕快已得朱厚照的“不会亏待”之诺,再听到余知县的“提携”之意,他昨晚兴奋得几乎彻夜难眠。

    知道朱厚照这“贵人”要启程离开,他自然要来送行。

    朱厚照打量了二人好一会,轻笑一声:“你二人的好意,本少爷定会转告先生。”

    话音刚落,朱厚照似想起什么,朝伍捕快招了招手:“伍捕快,借一步说话。”

    伍捕快听得一愣,立马满脸笑意,连连应好。

    在余知县的愕然之中,朱厚照将伍捕快拉到了一侧,未几,已在其耳边低声吩咐起来。

    刚开始,伍捕快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模样,不过仅一会工夫,他频频点头。

    由于相隔了五六步远,朱厚照的声音又低,余知县完全听不到朱厚照在说什么。

    过得片刻,朱厚照恢复了正常音调:“伍捕快,可听清楚?”

    那伍捕快用力点了点头:“朱公子请放心,小的牢牢记住了,定会办得妥当。”

    朱厚照应了声好,随即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伍捕快见状笑得更开怀。

    稍顷,朱厚照重新走到余知县跟前,缓缓说道:“余知县,请回吧。天色已不早,先生还要继续赶路。”

    余知县没想到朱厚照这么快就“逐客”,不由得尴尬一笑,讨好地道:“朱公子,可否再稍待片刻。本官带了些土特产来,专门孝敬徐阁老的。”

    朱厚照“哦”了声,瞥了瞥站于余知县身后的衙役:“余知县有心了。”

    余知县听得心中一松,将站于身后的衙役招了过来,又道:“朱公子,不过是些荷藕和藕粉,全是宝应的土特产。公子请放心,这些土特产均为本官以俸禄所购。”

    朱厚照不置可否,朝何文鼎和陈大扬了扬手:“小鼎、陈大,你二人过来看看。”

    仅片刻工夫,何文鼎和陈大已将衙役手中包裹的物什一一拆开,果然不是荷藕就是藕粉。

    朱厚照微微颌首:“余知县,稍等吧。”

    一语刚了,他竟转身独自往车队那边走去。

    在何文鼎、陈大、赵五和钱六的注视下,余知县与伍捕快静静等候着。

    没过多久,朱厚照再次出现,驻足于余知县面前,再道:“先生已知晓知县心意,既只是特产,本少爷先代收便是。此外,先生再次忠告,惟望余知县谨记‘安守本分,恪守正道’这八字。”

    余知县连连称是,心中暗吁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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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队继续缓缓往南而行。

    一辆较为靠后的马车的车厢里,身穿缟衣的殷清和李氏正坐于其中。

    靠于车厢右侧的殷清,神情略有几分哀伤。

    只见她时不时将遮挡车窗的布帘掀起一角,往外张望着。

    坐于她身旁的李氏,见得暗叹,这丫头多半难离难舍呢。

    但李氏没有说出来,也没有阻止殷清的意思,只是装作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李氏才轻声道:“清儿,马车晃动得厉害,你要坐稳才是。”

    殷清听得“嗯”地应了声,须臾,她已放下手中轻捏着的一角布帘,抽身回来,再次与李氏并排坐着。

    李氏又道:“清儿,虽然马车晃动得厉害,但你莫要怕,只要坐稳就好。”

    殷清勉强一笑:“大夫人,清儿不怕。清儿又不是第一回坐马车,晃得更厉害的马车,也曾经坐过。”

    李氏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哦”了声,略带疑惑地望着她。

    见李氏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殷清又道:“清儿第一回坐马车是在好几日前。那日娘亲在路边突然晕倒,清儿跪在她身边哭喊好久,但路过的均没有理会。”

    说着说着,殷清眼圈已经一红。

    李氏听得亦黯然,殷清母亲晕倒路边之事,她此前已从徐溥口中听过,但此刻自殷清口而出,感受却完全不同。

    殷清继续道:“直到少爷出现,他只问了清儿几句,就让人带清儿和娘亲去找药局。那辆马车奔得才真快,颠得清儿都抛了起来。不过,马车虽然跑得很快,但娘亲还是……”

    说到这里,殷清突然停了下来,双目已经泛起泪光。

    坐马车的经历,殷清之前并没有和李氏提及。

    李氏听得叹了声:“清儿,都已过去,就别再想了。”

    她边说着边伸手轻拥着殷清。

    “第二回坐马车,是大老爷带清儿到安平驿的时候。”

    殷清仿似未闻,继续说道,“如今已是第三回。马车是要离开宝应的,清儿离娘亲也越来越远了……”

    李氏不想她继续沉浸在思念亡母中,想了想,又道:“清儿,往后再回来探视你娘亲便是了。”

    被李氏拥在怀中的殷清,不由得轻声哽咽起来。

    李氏暗叹一声,强作笑了笑:“清儿,不如老身和你说说宜兴,你可想听?”

    殷清伸手抹了抹眼角:“只要是大夫人讲的,清儿都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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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上三竿,朱厚照的车队早就已远离安平驿。

    朱厚照骑马跑了一段路程后,又与徐溥共乘一车。

    甫一上车,朱厚照便说道:“先生,刚出安平驿时,余知县送来荷藕和藕粉,学生已代先生收下。”

    徐溥微摇了摇头:“昭之,那余知县为官已是那般,你还收他送来的特产作甚?”

    语气似有些责备他擅自收礼之意。

    朱厚照笑道:“先生,那余知县若是送金银珠宝,学生必定拒之。但这数斤宝应荷藕和数包藕粉,可谓微不足道。若不收,恐他会作多想。”

    在徐溥沉吟之时,朱厚照又道:“‘安守本分,恪守正道’这八字教诲,若那余知县真能听得进去,无论是于他自己,还是于宝应生民,均大有裨益。”

    见得徐溥依然沉吟不语,朱厚照继续道:“故而那少许特产,权当八字教诲之酬,这又何尝不可?”

    “你啊……”徐溥轻笑一声。

    “小郑,你说对否?”朱厚照转而朝车厢前方轻嚷了声。

    “朱公子,小的可不敢说。”郑管事的声音传来。

    朱厚照轻“啧”一声:“这又有何不敢说?”

    那郑管事只笑了笑,并没有回应。

    朱厚照也没继续追问,稍顷,他再望向徐溥:“先生,丫头因何突然会答应同往宜兴?”

    “老夫亦不知,今早婢女兰香突至,方得闻此消息。”

    “不管如何,学生总算了却一件心事。”

    徐溥轻叹了声:“这丫头聪颖有加,又无依无靠,老夫实在不忍……”

    “先生慈悲为怀。那如何安置这丫头?不知先生可有思量过?”

    “丫头仍在服丧期,此事倒不急,待返到宜兴,慢慢思量亦不迟。”

    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朱厚照也没什么好说的。

    “吱吱”的车轮滚动声中,马车依然奔驰不停。

    不一会,徐溥又道:“昭之,老夫若没记错,你生辰是在明日吧?”

    朱厚照听得一愣,少顷,才应道:“先生居然记得呢?先生果真是老当益壮。”

    徐溥微摇了摇头,他又怎会不记得?

    往年,每逢东宫千秋节将到之际,弘治皇帝均会下旨让礼部提前准备。而在东宫千秋节当日的早朝后,包括徐溥在内的众臣,更要前往文华殿向朱厚照行贺礼。

    坐于车厢前方的郑管事听得,立马插话道:“朱公子,明日是你生辰呢?”

    “正是。难道小郑你准备送上贺礼不成?”朱厚照嘴角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