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宦官和宫女的簇拥下,弘治皇帝、周太皇太后、张皇后、朱厚照及朱厚炜,回到了清宁宫的大殿。
刚坐定,弘治皇帝就望向周太皇太后,恭敬地问道:“皇祖母,适才照儿的表现,你觉得如何?”
“皇上,自我大明立国以来,有多少如照儿这般年纪即能文能武的少年郎?”周太皇太后反问道。
弘治皇帝略一沉吟,应道:“孙臣似乎未曾听闻。”
“既然如此,哀家还有什么好说的?”周太皇太后笑了起来。
弘治皇帝听得随即也笑了起来,少顷,又道:“皇祖母可还记得照儿的‘期扬’举动?”
“期扬”,据后世的专家考查,这是一种古老的习俗,至少在南北朝时期已在江南一带广为流行。
简单的说,就是在婴儿刚满周岁的那日,其家人为其举行的一种所谓预测前途和脾性的仪式。
在唐宋之时,这仪式的流行范围已经扩展到全国,不过那时候被称为“试晬”或“周晬”。从皇家到平民,都将“试晬”视为婴儿的一个重要仪式。
到了元明,此习俗就更加盛行,但已被称作“期扬”,而到清鞑夺取中原后,又改称“抓周”或“试周”。
当下的大明,为家中婴儿举行“期扬”仪式的,比较讲究的自然是大富大贵之家,摆放的物品甚为丰富,而普通生民就相对简单得多。
周太皇太后眼角瞥了瞥站于自己身旁的朱厚照,说道:“哀家虽然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太好,但他当时的举动,哀家又怎能忘得了?”
顿了顿,她笑意依旧:“那年‘期扬’,他是双手伸出,左手拿一把小木弓、右手抓住一支狼毫笔。”
“皇上,你那时候怎么说?说照儿以后必定文武双全、智勇兼备,如今看来还挺准的。”
周太皇太后边说着,边伸起手拍了拍身边的朱厚照,弘治皇帝听得更是笑意连连。
朱厚照挠了挠头:“太奶奶,你可不能这般夸我。在娘亲眼中,我还是小孩子呢。对了,这件事,我怎么不记得?”
张皇后听得嘴角扯了扯,随即低头望着怀中的朱厚炜,没有言语。
“那时你才周岁,能记得就怪了。”周太皇太后又拍了拍他,满脸都是慈祥。
其实朱厚照怎会不记得,他在原主年仅半岁就取而代之,“期扬”的表现是他有意为之的,目的自然是给他的父皇朱祐樘留下深刻印象。
朱厚照还记得,当时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各式物品,几乎铺满了整个大殿。
从笔墨纸砚、琴棋书画,到金银铜钱、象牙犀角、翡翠玉石,再到刀枪剑戟弓弩等木制兵器,甚至鸣钟锣鼓、珍珠饰品和各式糕点茶叶,多不胜数。
被张皇后轻拥着的朱厚炜,原来只是默默听着大家的议论,此刻突然仰头望向张皇后,问道:“母后,我小时候也有‘期扬’么?”
“为什么会没有?每个人满周岁的时候,都会‘期扬’,你也不可能例外。”张皇后不知为何,语气之中居然有些不耐烦。
朱厚炜年纪小,听不出来她语气有些异样,眼睛却是一亮,马上追问道:“母后,‘那期扬’的时候,我拿了什么?”
“你?先拿了块糕点塞到嘴里,接着左手紧握一只木马,这还不够,又用右手拨了一大堆糕点到自己跟前。”张皇后竟皱起了眉头,轻咬了咬牙齿,似乎有些恼怒。
“哇,原来我这么厉害呢,不仅拿了木马,还取了一堆糕点?”朱厚炜笑了起来。
“你还好意思笑?难怪你不愿意读书,整天就知道吃、喝、玩……”
说着说着,张皇后已是一字一顿,脸上充满了怒意。
“娘亲,小弟年纪还小,你莫要恼他。他不愿读书就先不读嘛。小弟,来皇兄这里。”朱厚照边说边朝朱厚炜招了招手。
朱厚炜似也怕张皇后恼怒的模样,瞬间挣脱了张皇后的怀抱,跑向朱厚照。
“还小?他都六岁了。”张皇后任由朱厚炜跑开,转头朝着朱厚照轻喝一声。
她似乎已忘记不久前弘治皇帝也曾这般说过。
周太皇太后眯着双眼,轻声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何必强求……”
听到周太皇太后开口,仅片刻的工夫,张皇后满脸的怒意竟缓缓散去了。
朱厚照伸手将朱厚炜拉到身边,说道:“小弟,你可不能总让娘亲生气,是不是?”
朱厚炜虽“嗯”地应了声,却深有不忿地望了望张皇后。
他似乎不明白,自己不就是期扬时拿了些糕点嘛,为何这母后对自己突然就凶起来了。
“知道就好,在旁边先坐好。”朱厚照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过得一会,朱厚照朝着弘治皇帝,恭敬地道:“父皇,儿臣身长和箭艺都达成了,那随朝观政的诺言,要践行了吧?”
未待弘治皇帝回应,张皇后却已唤了一声:“皇上……”
随着她声音的响起,周太皇太后和弘治皇帝的目光,几乎同时移到她脸上。
“照儿还没有冠礼,如果这么快就随朝,大臣们定会觉得太儿戏了。”张皇后硬着头皮终说出来,依然是以前的说辞。
周太皇太后的眼神带着一丝不以为然,弘治皇帝听得微笑不语。
“娘亲,你是否知晓我大明的《女诫》?”朱厚照似早已料到张皇后会出言,轻声问道。
“本宫怎会不知?”张皇后轻哼一声,又道:“那是太祖高皇帝让臣子们重新修编的。不仅《女诫》,还有《内训》,本宫都熟记在心。”
说完,张皇后微扬起头,似乎很骄傲般。
朱厚照眨了眨眼:“那娘亲应该知道,太祖高皇帝下谕翰林学士时,曾提到‘后妃虽母仪天下,然不可俾预政事’吧?”
在洪武元年,也就是大明刚立国时,老朱就命儒臣重编《女诫》,特意交待要加入“后宫不得干政”的内容。
张皇后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参选太子妃时,学习《女诫》和宫中礼仪是必不可少的。
她有心想出言反驳,但瞥见周太皇太后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顿时嗫嚅不已。
朱厚照见她没再出言,脸上一片平静,转头望向弘治皇帝:“父皇,两三年前,母后说儿臣个子小,那时候确实是。当时母后还说,大臣认为我是‘黄口小儿’,不适合出现在朝堂,儿臣也无话可说。”
少顷,朱厚照朝着自己比划了数下:“但那都是以前,如今,儿臣无论是身长,还是箭艺,已不是前两年可比拟了。”
弘治皇帝朱祐樘频频颌首,目光中更多的是赞许。
“数年来,父皇让儿臣潜心习文练武,对于军政大事,只能听不许议。但父皇实在太操劳了,有时候寅夜还在批阅题本,于父皇龙体有何益?儿臣每每闻知,心酸莫明。
自七岁起,儿臣就想着,若能替父皇将辛苦事全做了,那父皇岂不有更多空暇修养身心?
父皇于儿臣,既为君亦为父。若臣不能为君排忧,是为不忠,子不能为父解难,即为不孝。儿臣若做这不忠不孝之人,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朱厚照之所以敢说得如此直白,皆因他已反复确认过,他这父皇并无甚么帝王心术。
弘治皇帝对他完全没什么心机,不像某些腹黑的帝皇,将自己儿子视作随时谋朝篡位的家贼,日防夜防。
自期扬开始,朱厚照就不断颠覆弘治皇帝的想象。年仅三岁,朱厚照就主动出阁就读,六岁已博览古今,始骑射、习武艺,到九岁已样样娴熟……
一系列的“组合拳”,无一不彰显朱厚照的敏而好学、天资英武,弘治皇帝自是赞不绝口。
再加上朱厚照始终如一的拳拳孝心和宽容仁厚,更让弘治皇帝相信,朱厚照就是最理想的继承人。
朱厚照更知道他这父皇的性格比较柔弱,或许与其童年经历有关。
要不然,他这父皇就不会被张皇后训成了一夫一妻,没有半分的虚假。
弘治皇帝如今连一个妃嫔都没有,那本为妃嫔居住的东六宫,每当夜幕降临,全都乌灯黑火,完全找不到一丝人气。
要知道,弘治皇帝可是大明的第九任皇帝,乃举国上下最有权势之人,试问历史上有哪位皇帝会这般?
天真无邪的外表之下,朱厚照的话语显得情真意切,不仅弘治皇帝动容,连周太皇太后和张皇后也心有戚戚焉。
“虽然父皇正值壮年,但也要多注意保重龙体才是。”朱厚照又道。
“有儿如此,吾心甚慰……”弘治皇帝感叹了声,过得一会,又道,“君无戏言……既然你想随朝观政,那就去吧。”
朱厚照会心一笑,暗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
“那你想何时随朕上朝?明日么?”弘治皇帝问道。
朱厚照略一想,说道:“父皇,明日有些急,儿臣想缓至后日。”
“哦,之前你急不可待,如今反而不急?又是为何?”弘治皇帝满脸疑惑。
那知,朱厚照突然脸色一正,说道:“父皇……”
望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弘治皇帝不由得一愕。
朱厚照又道:“今早,儿臣听老杨说,徐先生眼疾复发,这可是真的?”
他口中的徐先生,姓徐,名溥,乃当今大明内阁的首辅。
自朱厚照出阁读书以来,徐溥就是他的讲读官之一,朱厚照也很尊重这位徐溥先生。
弘治皇帝轻轻一叹:“是啊,徐卿家昨日就已告假在家,应该要暂休数日。”
“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明日出宫一趟。”
这下,弘治皇帝更觉疑惑:“你如今不是想出宫就出宫么?那里还需我这父皇准许?”
周太皇太后和张皇后也是一脸好奇地望着朱厚照。
而坐在朱厚照旁边的朱厚炜自顾自低着头,仿似在想着什么一般。
少顷,弘治皇帝似恍然一悟,转而道:“难道你想出宫探望徐卿家?”
朱厚照脸上顿时流露出满是钦佩的神情:“知儿臣者,莫若父皇也。”
弘治皇帝笑骂道:“少贫嘴。”
“父皇,先生有疾,儿臣作为学生理应去探望。况且,数年前徐先生就想看到儿臣随朝观政。如今既得父皇恩准,儿臣想于随朝前先告知先生。”
弘治皇帝微微颌首:“尊师重道,本应如此。”
“天地君亲师”乃儒家所推崇的五尊。
朱厚照继续道:“要前往探望徐先生,那儿臣出宫先得父皇准许。要不然,徐先生问起,儿臣又不会虚言以待。他若知我私自出宫,心中必定不悦,那于他眼疾可没好处……”
一语未了,弘治皇帝已扬手制止,笑道:“好了好了,朕准你出宫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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