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帝后之争
景宪三十四年。
中州,燕京城,皇宫。
坤宁宫内,黄昏未至,已是灯火通明。
懿仁太后在总管太监马玉丰的服侍下,用枕头垫起半个身子,喝了一碗老山参汤,精神稍微好转,便问道:“皇帝可好?”
三个月前,已经七十二岁高龄的懿仁太后看完戏,觉得身子有些沉重,回寝宫休息了一夜,不见好转,叫来太医,说是受了些风寒,休息几日便可无虞。
谁料自从那日起,懿仁太后的身子愈发困倦,整个皇宫的太医翻遍医典,古方良药用尽,均不见好转。
尤其这几日,被折腾了数月的老太太已经无法下床了。
或许懿仁太后也意识到自己大限已到,只要有些精神,懿仁太后便会问些皇上的情况。
马玉丰弯下腰,轻声道:“回老佛爷,皇上很好,午膳时多添了一碗……”
马玉丰还没说完,懿仁太后已怆然泪下:“他是巴不得我早死!”
马玉丰没有说话,只用爱怜的目光温柔地看这个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马玉丰七岁净身为太监,八岁入宫就一直服侍懿仁太后,亲眼看到这个天底下最有权力的女人,从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如花一般含苞待放,盛开,惊才绝艳。
现在,这朵令人望而却步的权力之花,终于到了要凋零的时候了。
懿仁太后十七岁的入宫,二十二岁晋封懿贵妃,二十六岁时文宗驾崩,懿仁太后辅佐年仅五岁的穆宗登基,垂帘听政。四十岁时,好玩的穆宗染病驾崩,因穆宗未有子嗣,懿仁太后立穆宗之侄拓拔明为帝,也就是当今的景宪皇帝。
景宪皇帝登基时年仅四岁,由懿仁太后一手带大。景宪皇帝十八岁亲政那年,因不满懿仁太后在他亲政后仍把持朝政,发动政变。
事败后,景宪皇帝被懿仁太后囚于“南台”。
南台始建于前朝,大庆夺取江山后,大庆的皇帝先后两次扩建,作为帝王和皇后、妃子们听政、避暑和居住地。因其四面临水,衬以亭台楼阁,像座海中仙岛,故名又瀛台。
“嗖!”
一支竹箭正确无误地射中靶心。
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箭靶,靶心画着一只乌龟,乌龟背上写着“张承烈”三个字,字红如血。
弯弓射龟,这是景宪被囚南台二十年来,每天必玩的游戏。
因为景宪皇帝时候要让自己牢记:今日所受一切,全拜此人所赐。如果有一天能重掌大庆皇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此人。
二十年前,年满十八岁的景宪皇帝正式亲政,躇踌满志的他采纳名士庞士德、启正的建议,针砭时弊,推行新政。
由于新政力度空前,触动了老派权贵的利益,这些人纷纷跑到懿仁太后跟前搬弄是非,顿时朝廷上下波谲云诡,宫中甚至传出懿仁太后欲废帝亲政的流言。
流言自然而然地传到了景宪皇帝的耳中,年仅十八岁的少年顿时慌了,因为懿仁太后还政前给景宪下了个紧箍咒,凡二品官员以上的折子,必须呈懿仁太后批阅。
不仅如此,懿仁太后为保证其她在京城里的安全和地位,任命亲信独孤荣信为中州总督、北府大臣,加授文渊阁大学士,统领北府三军,牢牢地将军事大权握在手心。
也就是说,景宪皇帝虽然已经亲政,但真正的军、政大权,依然掌握在懿仁太后手中,他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傀儡皇帝。
景宪皇帝暗中召庞士德、启正、秦复生等新政要员商量,决定在懿仁太后发动前先下手为强,发动兵变,软禁懿仁太后。
由于军队都被懿仁太后的亲信掌控,百般无奈下,庞士德想起了风光无限的张承烈。
张承烈当时在燕京郊外训练了七千余人的新建陆军,全军装备进口鲁国枪械,战力空前,难能可贵的是,京城里就有三千新建陆军。
张承烈支持新政,这点庞士德是知道的,唯一让庞士德等人不放心的是,李承烈是中州总督独孤荣信的人,而独孤荣信则是懿仁太后的心腹。
经过再三斟酌,庞士德还是决定冒险启用张承烈。
冒险的结果自然是张承烈向独孤荣信告密,懿仁太后当天晚上便将景宪皇帝软禁,下令诛杀秦复生等新政重臣。
张承烈因告密有功,得懿仁太后破格提拔,自此平步青云,如今已是大衍朝廷七大军机大臣之一,权倾朝野。
这二十年来,景宪皇帝每天都在幻想将张承烈千刀万剐时的情景,几乎已经到了癔症的地步。
“天见我怜,这一天我终于等到了,那个把持朝政半个世纪的老虔婆终于要死了。”
景宪皇帝在心里默默祈祷,想及这二十年来所受的屈辱煎熬,以及即将回归的权利,万般感慨堆积心间。
景宪皇帝突然想起不知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如果你恨一个人,巴不得他早死,但你既打不过他,又骂不过他,而且他的势力又比你大很多,那么你就爱护好自己,吃好,喝好,玩好,最后活得比他长,那就是最好的报复。”
景宪皇帝满意地看着自己射出的箭,心情顿时大好,随手端起一杯泡好的香茗,轻抿了一口。
茶香四溢,温度正好。
或许是因为太渴的缘故,景宪皇帝连喝了几大口,只觉一股暖流自喉而下,直达丹田,好生舒服。
每次运动完后,景宪皇帝都会回到书房,什么也不干,只安静地坐在书桌前想会心事。
突然,腹中传来一阵剧痛,景宪皇帝来不及呼唤太监,自己如阵风般冲进茅庐。
这一天,景宪皇帝跑了不下十次茅房,最后肚子里实在拉不出什么了,就直接拉血,一泄如注,殷红一片,触目惊心。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傍晚,宫里的太医接连换了几副汤剂,最后下了猛药,才勉强止住腹泻。
这时,景宪皇帝已经拉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金黄如纸,身体无力得连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