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是林睿晨觉得这几年来最幸福的时光,袁悠那一晚的失态似乎只是一时的情绪波动,至于到底是因为什么受到了刺激,令她如此情绪失控,林睿晨无从得知。第二天,她就恢复了平静,一如昏睡前那般,仿佛从没发生什么。林睿晨自然不会多问。
只是有一天,袁悠终于开口让林睿晨带她到丈夫安息的地点去,林睿晨大惊,生怕她睹物思人,又会受到刺激,搪塞着不想让她去。最后,袁悠看着她,轻笑:“小晨,我已经没事了。放心,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倒下。”林睿晨小心地观察她的脸色,的确没有佯装的痕迹,这才准备带她去。
“小晨,让我跟你爸单独呆一会儿。”袁悠摘下墨镜,看着墓碑上男人温和的脸,陷入了沉思。
林睿晨跟父亲说了一会儿话,感觉她并没有那么悲伤以后,才转身离开,回到外面的车子里。
关逸洋今天实在抽不出时间,林睿晨到没觉得什么,反正她也习惯了自己处理这些事情,倒是他自己一个劲儿地再三向她赔不是。
过了大约一小时,袁悠从后面走了过来,除了眼圈有些微红,没有丝毫的不对劲儿,就连发丝都是稳妥地绾在脑后,一丝不乱。这使得林睿晨对于她当初会因为父亲的死讯大受刺激感到怀疑,可转念一想,事情已经过去三年多了。而且,母亲也算是在鬼门关走过一圈的人,也许对于生死已经看开了,也说不定。
“妈妈,你没事吧。”小心地观察着母亲的眼色,林睿晨还是开口,想要确定一下。
“我没事。”袁悠的嗓子有些哑,却出奇的平静,“我们回去吧。”
一路下来,她们没有再做交流,袁悠一直转头看着窗外飞掠的风景,若有所思。
林睿晨一直从车内的后视镜观察着坐在后座上的母亲,直觉告诉她,母亲现在心里一定存着什么事情。
付振邦之前有打过很多次电话,袁悠都是避而不谈,林睿晨虽然对这个自称是他父亲的人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她觉得母亲一直这样避开,也不是办法,甚至有一次付振邦亲自上门,按了半天门铃,林睿晨都有些坐不下去了,袁悠还是坐在沙发上,淡定地喝着茶,眼皮都没有抬,愣是不让她去开门。
“吱……”一声尖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袁悠不防备,撞上了前面的靠背,她揉着头,皱起眉头。
林睿晨惊魂未定,右脚还踩在刹车上,傻愣愣地看着与她差点相撞的黑色车子。
付振邦一脸严肃地来开车门朝她们走过来,敲了敲车窗,沉声说:“悠悠,我们谈谈。”
林睿晨满以为这次又要让付振邦扑空,只是僵持了一会儿,袁悠竟自己开了车门。
“谈什么?付振邦?不管是什么,今天一次谈完。”袁悠淡淡地看着他,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说完,她朝着付振邦的车子走过去。
林睿晨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付振邦将车子开出了一段距离,把司机,警卫员等闲杂人等全部赶下了车,自己跟袁悠两人待在车上,谈了很久。
林睿晨一直死盯着不远处的车子,生怕付振邦一时恼怒将母亲一下子带走了。正全神贯注之际,放在车前方的手机突然响了。林睿晨一看屏幕上显示“老公”二字,就接了起来。这称呼,还是某人非要改过来的。
“喂……”她抓起话筒,轻轻应了声,眼睛还在看着前方。
“喂,老婆,还有多久回来?”关逸洋有些慵懒的声音传入她耳里,顿时,林睿晨只感觉到半边耳廓都有些酥酥麻麻的。
害怕他担心,林睿晨连声说:“我们很快就回去了,你好好做事,不用担心。”
关逸洋又陪她说了一会儿话,才依依不舍的挂上电话,事务所最近的那个项目进入了最后尾声,他实在忙得脱不开身。
林睿晨收了线,再抬眸时,母亲已经下了付振邦那辆黑色的军牌车,朝她这边走过来,面色不愉。而付振邦紧随其后,猛地自身后抓住她的手腕,表情异常激动。
林睿晨连忙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推开车门,迎了上去。
待到她走近时,只听到袁悠冷冷的声音:“付振邦,我早说过,小晨不是你的孩子,我们以后各走各路。”
付振邦下颌紧绷,铁臂紧紧拉住前方人的手腕:“是么?那去做个鉴定。”
袁悠原本冷冷冰冰的脸上终于现出怒意:“付振邦,你凭什么来羞辱我?我有丈夫,小晨就是我跟他的孩子,我们凭什么要去做这个鉴定?你有什么权利让我们这么做?”
“悠悠,你还想骗我?我知道你跟林立仁结婚时,你已经有了身孕。而且,我还知道,林立仁得过病,精子存活率几乎为零,又怎么能让你生下小晨?”
“啪”的一声脆响,林睿晨和付振邦都不可置信地看向暴怒的袁悠。大概活到了这样的年纪,付振邦还没试过被人掌掴过。
“付振邦,你欺人太甚。”说完,她用力挣脱他的桎梏,向林睿晨走过来。
“妈妈……”林睿晨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因为情绪的波动,袁悠的脸上现出不一般的潮红,林睿晨怕她又晕倒。
“小晨,我们走。”袁悠顺着女儿的力量坐回车里,疲惫地合上眼。
林睿晨发动车子,往山下开,这一次付振邦没有再追上来,还为他们让了让道。
“妈妈……你没事吧?”林睿晨从后视镜中看到妈妈渐渐变得有些苍白的脸,心里开始担忧起来。
袁悠一手扶额,头仰靠在椅背上,疲倦地说:“小晨,我没事。还有刚才的事,你能不能当没听见?”
是付振邦要求去做鉴定,还是父亲那不能言说的秘密?林睿晨突然心生悲哀,即使她的生活在三年前瞬间颠覆,也没有现在感觉这么悲凉,先前对于付振邦自称是她父亲,她一直是选择逃避这个现实的,即使嘴上承认,在心里上她也没有真正去承认这个现实。
她对于父亲的全部印象,都来自于那个满脸带着温和的笑,宠着她,惯着她的男人。
可是现在,她亲耳听到了,那个人不可能是自己的父亲,母亲也是默认了的。而至于付振邦是不是她的父亲,还要有待于考证。
“小晨,付振邦,他……不是你父亲。”良久,自身后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林睿晨心肝儿肺都在颤,隐忍着说:“妈妈,我的父亲只有一个,他就是林立仁。”这是她的心里话,即使不是他亲生的,他给她的*也是无可比拟的。这么一想,渐渐的,她的心态也恢复了平静。
而身后的母亲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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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这是你和林小姐做的亲子鉴定的结果。”来人将结果放在了桌上便退了出去。
付振邦静默了一会儿,打开了桌上的亲子鉴定结果,视线往下,最后停留在最终结果的位置,捏住纸张的手指渐渐捏紧,这一次袁悠同样没有骗他,那个孩子真的不是他的。那又是谁的?他必须找出来。
想到此,他拿起书桌上的电话,随意拨出了一个号码:“喂,给我查一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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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逸洋,我想出去工作。”林睿晨这些天待在家里,看母亲身体一天天好转,逐渐能照顾好自己,并找到自己的乐趣,与社区里面的老人自得其乐,她一下子闲了下来,家务事有专人来做,她只是偶尔动手做做饭,忙碌了那么久,她很不适应这样的生活。
“为什么?这样不好?”关逸洋放下手中的正在看的文件,抬眼看她。
站起身搂着她的腰,关逸洋带着歉意地说:“对不起,这些日子太忙了。”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最近忙于项目,冷落了她。
“关逸洋,努力工作是应该的,这没什么不对。我并不是因为这个生你的气,我只是不愿意在家做个闲人。”
“闲人?”
“对,我已经习惯了忙碌,并为自己能够**感到自豪。而现在,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无所事事的米虫。”
关逸洋蹙眉,低声说:“我给你的生活让你不幸福?”他的声音有点儿紧绷,似乎有些失落。
林睿晨连忙摇头:“不是的,只是我觉得我也想要有自己的事情可忙,为着某件事努力奋斗,这样让我浑身充满干劲,热血沸腾。”说这话时,林睿晨的脸上满是生机勃勃的表情,生动得不得了。
关逸洋只觉得一阵炫目,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老婆,你想去就去,不过事先申明,不可以做太劳累的事情。”
“这个?好吧。”林睿晨暗暗腹诽:轻松的工作工资一定不会高,她何年何月才能将他帮着还清的债务还给他?
林睿晨始终坚持,在金钱这一方面,还是要分明一点的好,至少他们现在还没有结婚。
整装待发,林睿晨穿上套装又开始出发了,这一次,她对未来充满着信心。
因为她之前在世通待过,又做到了总经理特助的位置,应聘的时候用人单位总是乐此不疲地问她为何要离开。
她想了想只好说,因为家庭的原因,她要照顾母亲。
面她的人,眸光一闪,又问了她一些问题,才合上她的简历说:“林小姐,你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请先回去等通知。”
林睿晨礼貌地告辞,心想也许这次黄了。
过马路时,她还在想,那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知不觉,连信号灯变成了红色的都没有发现。
“小心……”有人在身后喊,林睿晨睁大眼,才发现一辆白色的宝马小跑已经快速地向她驶来。
“呃……”她心神慌乱,脚下一歪,竟跌坐到了地上,她认命地闭上双眼,这次逃不过了。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白色小跑在离她一个手掌的距离,刹住了车。
车门打开,一个高高大大,戴着眼镜的斯文男打开车门,来到她面前。
“小姐,没事吧?要不要上医院。”
“我没事。”林睿晨试图用手撑起身,可是被脚踝处传来的锐痛逼退回去,她的腿悲催地崴了。
“小姐,我送你上医院。”斯文男,矮□,一下子将她横抱起来。
“先生,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
林睿晨这才发觉这人的中文说得有些拗口,遂猜测他可能是abc。
斯文男在看清她的脸后,眼里精光一闪,瞳孔微缩,只是在她看向他的时候又恢复了常态。
去医院,拍了片子,确认并没有骨折,林睿晨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医生说她的腿休息几天,喷点药就会没事。
“小姐,这是我的名片,还有。”斯文男在护士站找来一支笔,迅速地在名片的背后写了一串数字,然后重新递给她,“这是我的私人电话,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林睿晨接过名片,上面写着kinsley明耀集团ceo,然后就是电话,邮箱之类的,很简洁的设计。
明耀?不就是她刚才面试的公司?
林睿晨不由得又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人来,立体深刻的五官,林睿晨在他的脸上找到了一种熟悉感,这张脸似曾相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迟疑着开口。
kinsley笑了笑,说:“这是国内最新的搭讪方式吗?如果你曾去过newyork,也许我们真的曾擦身而过,因为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里。”
林睿晨瞬间有些尴尬,幸好匆匆赶来的关逸洋为她解了围。
“小夕,你怎么样?”关逸洋将她上下扫视了一番,焦急地问。
“没事,只是脚崴了。”
“你好,是我开车太鲁莽了。伤了你的女朋友。”kinsley很绅士地伸出了手。
关逸洋打量了一下他,与他匆匆交握了一下手,并没有接腔。
“关逸洋,别生气,是我一时没注意,过马路没有看信号灯,不能怪他。”
“是吗?”他又转向还站在一旁的kinsley,“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他不喜欢这个男人看向林睿晨的目光,太专注,让他浑身不舒服。
“那么林小姐,告辞了。有事请给我打电话。”kinsley客气地向他们告别。
待到他走远,关逸洋皱着眉问:“什么电话?”
“他给我名片,说有什么后续的费用可以找他。”
“不用,我还不能把你安排好么?”关逸洋又皱了皱眉,看了看林睿晨给他的名片,不由分说就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
林睿晨心里有些异样:“关逸洋,你干嘛?”
对不起。”关逸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太过了,“我只是不太喜欢他看着你的眼神,你不是男人,不明白其中的涵义。”
林睿晨眉眼舒展,笑了出声:“没想到,你是这么个醋坛子。”
关逸洋一下子神情也变得愉悦,打趣道:“怎么,现在发现了?晚了,你已经被我套牢了。”说话间已经将她打横抱起,朝医院的停车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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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的登机口,一队人正排着队,等着登机。这个航班是直达美国洛杉矶的。
付柏轩转头看了看机场熙熙攘攘的大厅,明知道那个身影不会出现在那里,还是忍不住在人群中找寻。
他的四周都是付振邦派来明说是保护,实则押解他走的。
登机的时刻到了,他随着人.流往前走,最后朝身后看了看,奇迹果然不会在他身上发生。
她,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