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一群马队举着火把子,风驰电掣,一路呼啸在漆黑蜿蜒的山道上。
“启禀王爷,穿过这片树林,前面就是五更峰了。”副参领雷勋道。
“很好,绕过五更峰,谁能耐我何,哈哈哈。”禄王在前,后跟着十名精骑,二十个小兵,夹簇一辆马车进入,朝密林深处越来越近。
宝山和仕林藏在屋后林口的土坡上,坡下那褪了色的石碑仰首挺立,像是一道结界,阴风吹不过,月光下石碑的影子歪得邪乎。不知是敌是友的这群人会遇上刚才自己所遭遇的可怕经历吗?仕林盯着前方,心里想着,土地说等在这里,就能遇到要等的人,媚娘或固安,会是你们吗?
“宝山,这群人走了有一阵子。”蹲了一会儿,见马队还未出来,仕林忍不住低声说道。
“我看,他们也要倒霉了,碰上跟你一档子事儿了。”
“能看清是谁的部队吗?”
“黑乎乎的,谁看得清啊,我们还是先走吧。”
“再等等,土地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仕林用力看着,宝山一耸肩随他去了。
“于~”陆胜呼道,驾着马自绕了一圈,观察着周围情形。
“王爷,不对劲,林口就在前方,可我们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还没出去。”陆胜语毕,禄王扬手,整队立刻停下了,车中静坐的媚娘因惯性晃了身子,睁开了眼。拉开车窗帘子往外瞧,火光下树枝横叉,阴冷侵入,她不禁毛孔竖立,抱着双臂,心中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禄王拿过旁边士兵的火把,四处照了照,随手扯下马脖子上的围领,交给雷勋。
“去绑在前面的树上,其余的人,继续前进。”令下,雷勋绑好了围领返回队伍,人马又启动起来,殊不知身后五十米远,那些藤精树怪正蔓延着魔爪,朝着他们聚拢。
钱塘许府
“仕林……仕林……仕林”姣蓉梦魇,断断续续的喊着仕林。
“仕林!”忽然一声大喝,惊醒了卧躺在横榻上的碧莲,赶紧穿戴了走到床边,扶起倒下的姣蓉。
“娘,娘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是梦啊……,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姣蓉一头冷汗,被碧莲扶着靠在床头。
“你又梦到哥了?快喝口茶,压压惊。”碧莲拿着衣服替她披上,又倒了茶喂给她喝,一边替她擦汗。
“我梦到仕林,仕林他……浑身是血的,从山上掉下去了,可是我拉不住他,怎么也拉不住。”姣蓉喝了茶,哭哭啼啼的诉说道,突然心头一哽,空咳起来,猛地一口鲜血涂在了帕子上。
“啊~娘!”碧莲喊着,眼泪夺眶而出,心急如焚,姣蓉看着帕子上的血,紧捏在手。
“轻一点,别吵醒你爹,不要让他知道,不然他那个性子又会转得没有方向了。”姣蓉虚弱的叮嘱道,苍白的脸上已无平整,唇白齿寒,她心知自己已无多日。
“娘,我去找大夫来,你先歇着。”
“不用了,碧莲。找大夫来娘也好不了,是人都会走这条路,娘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不会的娘,先前舅舅也说您好多了,只要按时服药,一定会好起来的。”
“别哄我了,如果那些药真管用,娘就不是这个样子了,现在也只是拖些时日罢了,让我再多活几天,我要看到仕林和安儿回来,我才能瞑目啊。
“娘,你不要再说了,你一定可以等到哥和安儿回来,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你快休息,别多说话,睡一觉就没事了。”
“我好担心仕林,这孩子是我从小带大的,就算不是亲生,也能母子连心,刚才的梦会不会是个预兆啊,他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好不好,安不安全呢。”悲从心生,母女两都眼泪汪汪的抹着帕子。
“娘别担心,舅舅舅娘一定会保护哥的,下凡肯定是为了哥的事,一定会去救他们的。”碧莲边说边替母亲擦着泪,自己已哭得红肿。
“他们现在是天上的神仙,要守天规,能救得了吗?”
“能,一定能,舅娘有千年的功力,一定可以救哥的,你放心吧。”
“这些日子你照顾我,又担心他们爷俩儿,都瘦了,我苦命的女儿,叫为娘怎么放心得下呀。”摸着女儿的日渐消瘦的脸,心疼万分,好几个夜晚,她在心里不停的质问自己,当初指腹为婚是否过于草率,仕林虽重情重义,却一直忘不了胡媚娘,自他们成婚以来,夫妻和睦却鲜少见到女儿舒展笑颜。仕林离家三年,女儿更是劳心劳力的操持一大家子,如今又日日担心生死未卜的父子两,若有什么不测,她真怕碧莲会承受不住,而自己是否还能陪伴在女儿身边呢。
“我很好,娘且宽心。明儿我就派人去香巧那里打听情况,一有消息,我们就会知道的。娘一定要保重身子,等着他们回来一家团聚,快躺下,再睡会儿吧。”听得碧莲的安慰,姣蓉也无力再细想,由得女儿将她扶着躺下,眼皮子沉重,便也昏昏的睡去了。
碧莲望着满头白发,受病痛折磨的老母亲,强忍着泪,替她掩了掩被子,端起茶杯走出屋外。到了厅堂,跌坐在椅子上,想着刚才说得那番话全是为了安抚母亲也宽慰自己,到底是不是那样却是没有把握的,记起素贞临走时的嘱托,她当时就觉得心里不安,现在看来真有些事态严重。想着想着,只听“呯”一声,手中的杯子落地,生生的碎了,她吓得从座上弹起,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头,立即跪在堂上供着的观音佛像前,双手合十。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求你保佑我丈夫许仕林,儿子固安能化险为夷,平安归来,信女愿终身吃素,常年供奉香火,吃斋念佛、常做善事,就算要我缩减寿命,也心甘情愿,只求菩萨慈悲,保佑他们平平安安。”碧莲用力的磕着头,祈求神佛显灵。
林间小道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挥鞭加速前进,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的藤枝正步步靠近。仕林和宝山仍藏于隐密处观察,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两相互看看,顿感不妙。
“他们肯定是着道了,怕是出不来了。”宝山说道。
“十有八九是这样,该怎么破解这妖术?”
“你想去救人?不会吧,我们刚才也死里逃生才出来的,现在又进去?我可没把握再把你救出来。”宝山激动起来。
“嘘,小声点,你还没听我把话说完。若是敌军,我断不会去,可若是我朝援军,哪有不救之理?万一固安或者媚娘在里面呢?”
“说的是啊,我看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那些妖怪的,只要我们冲进去,让他们看到,妖术就破了。但最难的就是摆脱那些藤怪,我的小飞刀不多了,救不了那么多人。”
“他们有不少火把,那些妖怪怕火,把火把聚集起来,妖怪就不敢过来,再用你的小飞刀把它们定住,就能带人逃出来了。”仕林镇定道。
“还是你有法子,目前也只能这么办了,得让我先看清楚是不是咱们的军队。宝山带着仕林慢慢靠近,马队的火把在眼前晃动着,偶尔照亮了旗面,黄底红边中心一个黑字,虽无法辨认字迹,但已能确认是朝廷的部队。
“看来,这次我们非得再冒险一次,你猜的没错,是我朝的军队,就是不知道是哪一队的,万一碰上禄王的,那咱两可就算是自投罗网了。”
“就算是禄王,我也不怕,好歹我是朝廷命官,还有皇上的金批令箭在手,他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
“好,我就陪你赌一把。”两人相视一笑。
“于~~。”雷勋突然停马,指着前方的大树说道:
“王爷,真是不对劲,我们好像又走回原地了,你看那棵树。”刚才亲手绑上围领的那棵树出现在眼前。
“路只有一条,难道是遇上邪魔歪道了?”
“放屁,本王不信什么鬼神,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路口就在前面,我们冲出去。”禄王抽出剑来,刀光一闪,众将士也跟着抽刀,兵刃撕拉的摩擦声划破长空,惊得媚娘心神不宁,坐立难安。忽然,耳边悠悠的传来诡异的魅惑声。
“胡媚娘……媚娘……你回来了……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忘了我娘说的话吗?你出来……出来。”
“碧莲,碧莲。”
“媚娘……你发过誓,永不见仕林,为什么反悔……你快出来见我。”
“许伯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媚娘……媚娘……,我是采茵……采茵,你不记得我了吗?为了救你,我被法王杀害,你快来救我……救我啊。”
“采茵,真的是你吗?”媚娘刚想打开车门,又缩回了手。“不,你不是采茵,采茵早被菩萨收入座下修炼,你是谁,到底是谁?”
“胡媚娘,别以为转世了就耐你不得,前世的孽债,今生偿还,来吧,等你很久了,快出来受死吧。”像是恶咒般挥之不去,充斥在脑中发麻生疼,媚娘捂着耳朵想摒弃,却挥之不去,越来越近。
“是谁,你们是谁,无冤无仇的,为什么纠缠我,走开,快走开。”她捂着快要炸开的耳朵,在马车内东倒西歪的挣扎。
“贱人,这么快就忘了凤凰山八十洞,被你陷害的金拔法王了吗?我等苦守至今,就是取你性命,为法王报仇!”
“法王?又是法王,他的债我早以性命还清,你们休得在此作乱。”
“胡媚娘……胡媚娘……你大限已到,快出来受死吧,出来受死吧……”一声声扩散,一声声扎入,媚娘头痛欲裂。
“许仕林就在你身边,再不出来,就弄死他,弄死他……”
“媚娘……媚娘,不要管我,快走,快走。”耳边响起了仕林的声音,媚娘松开双手,毫不犹豫的推开车门。
“仕林,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