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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遇到恶人

    闵家大院在许家大院的北面,闵家的祖先也是皇亲国戚,是正蓝旗。仔细算算,他们来郭家庄居住比许家还要提前几年。两家中间隔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其他庄户。

    郭家庄面积有二十多平方千米。大大小小的街道数也数不清。它东临弥河尾,北依蟠龙山,与坊子矿区隔岸相望,河岸面积也有十二公里以上,只多不少。

    这么大的郭家庄子,必定会有一条繁华的街道。

    这条繁华的街道在郭家庄子的正中的南北街上,这条街叫沙河街。沙河街的繁华不差起坊茨小镇,更比坊茨小镇大几倍。银行、学校、邮局、照相馆、德国茶楼、裁缝铺子、布料店……还有大大小小的饭庄。

    弥河镇的国民党警察局一个巡查大队也住在沙河街上。这儿离着弥河口不远,弥河口上有几个码头,鱼龙混杂,治安混乱,盗贼公开行窃,无所顾忌。

    许婉婷离开许家大院直奔闵家。

    抬起头,闵家富丽堂皇的大门大敞开着,门口台阶上一个门丁来回徘徊,时而抬起头往院里张望,时而往门口外面眺望;从敞着的门看进去,院里攒动着几个人影,还传来一声低、一声高的喧哗声。

    一个老人蹲坐在门外的台阶下的旮旯里,一缕淡淡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头上带着一顶破毡帽,遮不住的白发在帽檐外面支棱着;一件粗布长袍子从他的上身垂在他的膝盖下,盖在他的脚上;一个又黑又瘦又苍老的脸,高高的颧骨,没有一点肉,布满皱纹。偶尔一抬头露出满脸的无奈与孤零,“这天要下雨吗?”老人嘴里轻轻念叨,“怎么这么冷呢?”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迈着轻盈的小步走来。只见这个女孩:她下身是绸缎做的绣花长裙,淡雅的黄色,看着清爽恬静;上身是一件对襟的锦绣棉袄,是草绿色,长长的、蕾花丝衣袖遮着纤纤玉手;往她脸上看,洁白无瑕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色;一双长长的眸子,弯弯的像月牙,一颦一笑之间藏不住的稚气与调皮;不高不矮的鼻梁秀挺,鼻尖有点圆厚,不失雅致;嘴角上翘,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一头乌黑的卷发,高高梳在头顶,深深垂在前胸;发中别着金镶玉花簪,坠着惟妙惟肖的蝴蝶穗头,随着一步一行而轻轻飞动,宛如蝶在花上舞。

    女孩一手提着长裙下摆,一手抓着一方丝纱手帕,纤细的身形慢慢来到了台阶下。

    “你,你找谁?”闵家的家丁低头垂目迎着女孩问。

    “我,我找文智哥~”随着这句吞吞吐吐的话音,女孩的脸上瞬间飘起一抹红润。

    “找四少爷?”家丁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往院里瞅瞅。

    这时,墙角根的老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一边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姑娘,他一边拖着蹉跎的身体向前挪了一步,他一边抬起骨瘦如柴的手背揉了揉眼睛,他嘴角哆嗦了一下,“这不是许家三小姐吗?”

    许婉婷急忙上前,“江伯,俺是婉婷呀,您还认得俺?”

    这个老头是闵家的老管家江德州,三十几岁时被闵老爷请到了闵家做护院,一晃快三十年了。

    “认识,认识,怎么能不认识呢?自小和俺家四少爷在一块玩……唉,俺老了,他们又找了几个年轻的后生,他们怕俺看不住这厚厚的大门,俺的耳朵和眼睛还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糟糕……”老人前言不搭后语地絮絮叨叨,“三小姐是不是来找俺家四少爷呢?唉,不知为什么许老太太没有来呀?是不是因为二小姐的事情闹得两亲家不和气啦?”

    婉婷摇摇头。

    “三小姐快请进吧!”老人一边向婉婷弓弓腰,一边抬起手掌往闵家大门内指了指。

    “俺只找文智哥~”婉婷喃喃着,“他在吗?”

    江德州咂咂嘴巴,他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又长长叹了口气,“唉,四少爷和老夫人吵了一架就跑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酒席都快散了~这怎么说的呢?你不进去,就不进去吧,这个时候老夫人正和老爷在卧房吵架呢~”

    听了老管家江德州的话,许婉婷一时不知进退。她犹豫了一下,她慢慢向后退了一步,“江伯伯,俺走了!”

    “四少爷出门前跟俺说,他,他出去走走散散心……这算什么事儿?高高兴兴的事儿,闹得都不开心,幸亏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在……”江德州看着许婉婷远去的、瘦小的身影,他一边继续唉声叹气,一边自言自语。

    许婉婷哪儿有心思听老管家絮絮叨叨呢?她心里只挂着闵文智。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漫无目的地走着,她一时不知该去哪儿?她心里像丢了魂。

    就在这时,闵家门内扭捏着走出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三十岁左右的模样,一袭漳绒缎旗袍紧紧裹着她不胖不瘦的身体,凹凸有致:锦袍素雅身段娇,春风拂柳展妖娆。

    她右手一把轻罗小扇,左胳膊肘上挂着一个坠满珍珠的小挎包。一抿、一笑、一步、一抬头,真是: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这个女人一抬眼看到了远去的许婉婷,她一愣,她急忙把迈出门槛的一只脚收了回去,她嘴角一撇,她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狡黠之光,少顷,煞费心思地皱皱额头,然后点点下巴颏。

    “三少奶奶,您去哪儿?”江德州一转身、一抬头看到了那个女人,他急忙弯腰施礼。

    这个女人都没有正眼看江德州,似乎她没有听到老人的问话,她面无表情,她喉咙里轻蔑地叨咕了一声,也不知说了什么?江德州皱皱眉头,他依旧恭敬地站在原地。

    这个女人就是许洪黎。是闵家三少爷闵文章明媒正娶的媳妇。闵文章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书呆子,他老实木讷,他虽然满腹经纶,却不能经营他自己的生活。许洪黎是一个好强又不安分守己的女人,她自然而然瞧不上她的丈夫。她与闵文章的感情已经名存实亡。

    许洪黎随着许婉婷孤独的背影离开了闵家。

    许婉婷魂不守舍地走到了沙河街。

    此时此刻日头偏西,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非常热闹。街道上店铺门口的布招牌随风游荡,就像天上的风筝各色各样……路边上还有摆摊的小贩子,有卖蔬菜的,还有卖杂粮的,还有卖风筝的,还有卖豆腐的,卖豆腐的轻轻敲打着他手里清脆的木梆子,他嘴里高一声低一声地喊着:“卖豆腐啦~”

    许婉婷漫无目的地、浑浑噩噩地、拖着忧伤又失落的脚步走在拥挤的人群里。她的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她时不时抓起手里的手帕擦一擦,似乎擦不断。

    街上的行人抬起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她,她也没发现。

    她想起了她与闵文智的过往。

    在她二姐许洪黎嫁到闵家之前,许婉婷经常到闵家玩,闵文智也经常到许家找许婉婷,那个时候他们还小,不懂得爱与情。当他们情窦初开、互相看着脸红心跳的时候……因为许洪黎的原因,闵家老妇人开始防着她的儿子与许婉婷单独在一起。闵家不愿意再与许家攀亲家,他们把闵文智送去了青岛,两个相恋的孩子硬生生被拆开了……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尖叫,“小偷!抓小偷!”接着,一个男人慌里慌张从许婉婷身边跑过去,他身后紧紧追着另外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似乎那个女人就是丢东西的主儿,她一边气喘吁吁地往前追着,她嘴里一边断断续续地喊着,她还时不时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看上去她似乎跑不动了,她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四处漂泊,然后,诡异地落在许婉婷的身上。

    许婉婷的身体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她差点摔倒,她一愣神,突然,她觉得她的胳膊被一双大手紧紧抓住了,那只手像一把铁钳子,把她抓疼了,她想挣脱,她全身无力、晕头转向。

    还没等她明白过来,她的小身体飘飘忽忽……当她再抬起头时,眼前是一间落满蜘蛛网的草屋子,屋子地上还有几个冰冷冷、敦敦实实的石头马槽。她的胳膊被一根缰绳结结实实捆绑在了马槽旁边的拴马桩上。她的嘴被堵着,一块脏兮兮的布绳在她头上绕了一圈,只露出她的鼻子和眼睛。让她无法挣扎,更无法说话。她满眼惊恐。

    屋外的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声,“只要咱们能看住她两天,那个女人说给咱们十块大洋。”

    “这么漂亮的妮子,就值十块大洋?卖到妓院至少也给一百块大洋。”一个男人声音里带着不情愿。

    “瞅瞅你这德行,一点不动脑子,这姑娘不是一般人家的,是有名号的,是许家的千金呀,你敢卖了她?还没等你数钱呢,你的头就落地啦!”

    “这?……那个娘们又是什么人呢?”

    “管她什么人?只要她给钱就行!”

    “如果她不给钱呢?”男人深思远虑。

    “不会吧?她这么煞费心思,不像是闹着玩,啧……俺没往那方面想……虽然这件事有点蹊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弄不好要掉脑袋呀!”

    “嘿嘿,把她给俺……然后把她扔进弥河里……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去!”女人很生气,“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看见漂亮的女人就折了腰,那个女人说了,谁敢动女孩一根汗毛,她不仅不给钱,还会要了那个男人的命……她手里的那个包里还有枪呀……她让俺看了看……”

    “枪?!她是威胁你……”

    “不管是威胁也好,还是吓唬也好,那枪可是真的,有枪的人不是混星子,就是警察,或者是日本人……他们不好惹啊!”

    “……”

    屋外沉默。

    许婉婷害怕地全身冰凉,满脸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