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程祁就要发作，秦芷忽然抬头抚了抚头巾。
程祁下意识看了过来，秦芷微微摇了摇头，程祁一下反应过来，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顺便一个眼风，止住了路天和的动作。
他原本打算恶言恶语地怼回去，想要道德绑架？只要我没有道德，看你怎么绑架。
不过，既然秦芷示意，那她肯定有别的想法，他就先静观其变吧。
秦芷回眸看向马车，这么一番动静，马车上的几个娃早都醒了，几张小脸挤在窗口张望。
秦大则是钻出来，跪坐在车辕上，紧张地关注着这边。
秦芷朝着秦三使了个眼色。
秦三一愣，眼睛眨巴了几下，眼珠一转，手脚并用地从马车上下来。
他年纪也就五六岁，因为营养跟不上，又瘦又小，看着也就三四岁，这会儿从马车上跳下来，猫着腰就往火堆边走去。
此时的火堆基本上已经熄了，秦三佝偻着腰伸手抓了几块黑漆漆的火炭和炉灰，顺手就往脸上抹。
他个子小，又被几个大人挡住了，围观的人几乎没看到他，可是姓何的两母子可看了个真切。
那何贵田见秦三这小孩子的举动，不由愣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
秦三抹了几下，小脸已经变得黑乎乎的，他还顺手把灰往衣服上抹，加上刚刚睡醒，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像极了那种无家可归的流浪乞儿。
“哇呜呜呜呜——”
秦三直起腰来，张嘴就开始嚎了起来。
他这声音又尖又利，猛然间响了起来，大家都吓了一跳。
就是秦芷也被吓了一个激灵，这小子，人不大，声音还不低。
“各位大娘大爷，叔叔伯伯，求求你们了，帮帮我们吧，我们无父无母，没吃没喝的，多亏了程家大哥帮了我们，没想到，今天要被这两个恶人赶走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没家没地的，这是要饿死我们啊，求求你们了，救救我们吧——”
众人先是被一阵哭嚎声吓到，接着就听到一个字正腔圆的声音哭诉起来。
这声音还真是没得说的，明明带着哭腔，可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晰，就算站得远一点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可等听清了这哭诉的内容，大家不由楞了，怎么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回事？
这下子，很多人都开始疑惑起来了。
按说，这种事很多都会先入为主，可是这小孩子说出来话，有时候，就比大人说得还要让人相信。
尤其是秦三这么小小一只，样子也是脏兮兮的看着就显得很惨，一边哭一边哀求，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怎一个惨字了得。
程祁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扬声说道：
“秦三啊，你也别哭了，是你程大哥没用啊，帮不了别人，本来想把我身上仅剩的碎银子给他们，好让他们别抢我们的马车，可是人家看不上啊，我也没办法呀，都怪我，没用啊，钱财都被下人卷跑了，吃的也没了，就剩这么一丁儿碎银子了，是我没用啊，都怪我啊，都怪我啊！”
秦芷一头黑线，她算是知道了，为什么秦三老爱跟着程祁，这两二货就一个德性。
这边程祁痛心疾首，痛揭自己的伤心事，那边马车上，忽然也爆发出了一阵阵哭喊声，其间还夹杂着婴儿的哭叫声，得，小囡囡也被弄哭了。
秦芷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自己还坐在这里，那几个娃没得到允许不敢妄动，要不然他们铁定会跟在秦三后面哭天抹泪的。
秦大已经数次以眼神询问，恳请出战了。
事态如此急转直下，是何家两母子意想不到的。
何贵田眼睁睁看着秦三在他面前抹黑了脸，接着又哭天抢泪地上演了一场大戏，简直被震惊得无以言表。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想怎么扭转这一切，而是出离愤怒了。
这小兔崽子！
居然明晃晃地当着他的面，做这一切，连一丝一毫想要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这，这不是欺负人吗？
何贵田一下子气冲脑袋，差点就没掌住。
幸好他那老母还在，猛然直掐他手臂，何贵田这才没有当场暴走。
秦家一堆娃儿开哭，真是哭声震林樾啊，围观群众的风声又开始变了。
“啧啧啧，这么惨啊，原来是我们误会这少年了。”
“天哪，这种年份，这少年还帮助了这么多孤儿，这是怎样的善举啊！”
“这两母子也太过分了些，人家都拿银子出来了，还不要，真不知好歹！”
“银子哎，真这么拿出来了？假的吧？”
“你知道什么呀，我刚才就明明白白看到了，那少年亲手递给他们的，他们不要！”
“银子都不要？这要是给我该多好啊！”
“唉，要我说，还不是看这些少年人，没有长辈跟着，欺负人家没大人！”
“嘶——这么小的娃儿，真要是被赶走了，怕不得都饿死？”
“饿死？真要饿死那还算好喽，这么大的娃，细皮嫩肉的……”
“啧！真惨！”
……
舆论方向转得太快，何家两母子有点失措，没等他们想好怎么应对，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我说，你们两母子要不要脸哪？就这么欺负几个孩子？”
说话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老头，五十来岁的样子，衣衫单薄，但看身板还挺硬朗的，是那种长年劳作惯了的人。
有人出头说话，附和的人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关你们什么事，我们怎么欺负人了？这些小崽子的话，你们也信，就刚刚，这个小崽子，还当着我的面……”
“噗！”
何贵田急了，连忙出言反驳，但他气极了，开始口不择言，一口一个小崽子，路天和听不下去了，把一根干树枝用力砸在何家二人的脚边，腾起了一阵灰土，也成功唬住了何贵田和所有人。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没达到目的就开始骂人了啊？你这是欺负小孩子是吧，来来来，有本事冲你爷爷我来，大爷陪你练一练，打得赢就说话，打不赢就给我夹着尾巴滚！给你们脸了是不是，上赶着来欺负人！”
老实人发起来火来更吓人，连秦三都悄悄往后面缩了缩。
路天和这个模样，更让围观的人坚信，那何家两母子太欺负人了，纷纷开始出言指责。
七嘴八舌间，何贵田两母子开始顶不住了，额冒冷汗，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看，也都慢慢散了，只留下那个瘦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