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而整个学校也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我们之所以会郁郁寡欢,一方面是因为受到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应战高考的巨大压力所影响,另一方面则是听闻我们的校队输了最后一场比赛。全市第二名,换作是别的学校取得这份荣誉,估计早该在校园内外挂满横幅,继而敲锣打鼓大肆宣扬,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然而,一心夺冠的我们学校,哪里看得上区区第二名。因此,除了校长在周一校会时赠予他们的几句称赞和鼓励外,篮球队再没有得到其他嘉奖。对于该不该向他们祝贺一事,我们一直拿不定主意。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们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就此作罢,以免被脆弱而敏感的他们误把我们发自肺腑的溢美之词当作是冷嘲热讽。此时此刻,唯有表现出无限的伤感与无奈,方才是对球员们最大的尊重。如果说有谁比与冠军头衔失之交臂的球员们更加难过,那么非他们的女朋友莫属。自回归校园以来,徐明曜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安慰闷闷不乐的星媛之上,根本无暇自怨自艾,久而久之,竟忘了自己才是输掉比赛的那个人。
令人心情低落的气氛持续了一周之久,且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也许是看不惯我们无精打采的样子,一直置身事外的杨陶终于忍不住感慨了几句:“你们用得着这么耿耿于怀吗?论篮球,他们是比我们强那么一点,可论成绩,我们不止比他们强上几倍。我是不知道你们更看重哪个,但即便取个平均值,我们也比他们厉害多了不是?”
杨陶的妙论瞬间使我们豁然开朗起来,当即得到大家强烈的赞同。“没错!”“说得好!”
“对!不能单凭一场比赛胜负论英雄,一时失利算什么,大不了换个战场再战!”辛恬轻快地甩手拍向杨帆耸着的肩背,神气活现地阐述自己的观点。
“好痛!”杨帆蜷缩着身体哀嚎道:“你不懂安慰我伤痕累累的心就算了,怎么还下这样的狠手!”
看到杨帆故作委屈的滑稽样子,大家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欢乐的笑声把笼罩在我们周围的阴霾渐渐吹散。大家踏着轻松的脚步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开始潜心复习以迎接期末考试。
在离开前,徐明曜悄悄俯身靠近星媛,对她耳语道:“相信我,明年我一定能送你冠军的奖牌。”
一句简单而真诚的承诺,胜过千言万语。顷刻间,星媛感动得眼泛泪光。或许是情难自已,她全然不顾我就坐在她身旁,迅速地抬起头来在徐明曜的脸上亲了一下。
大概是过于震惊,徐明曜愣愣地看着星媛,脸刷的一下红透了。
“快走吧。”星媛轻轻推了一下赖着不走的徐明曜,用娇羞的语气催促道。
“哦……好……这就走!”徐明曜连忙站直身结结巴巴地回道。
心神荡漾的徐明曜在回座位的途中自然少不了要磕磕绊绊,而这些扰人的声响无疑会触怒专心致志学习的杨陶。所幸他们的关系极好,杨陶仅仅白了他一眼就饶过他了。否则,这份久违的宁静恐怕无法幸免于难。需知道,我们文质彬彬的全级第一发起怒来,可是相当吓人的。
自从尝到了甜头,徐明曜越发加倍用心且不遗余力地讨好星媛,至于图个什么,用不着猜也明白。每日例行给星媛送上三颗他妈妈亲手做的马卡龙自是不必说,在临近考试的此时此刻,他竟脑门一热提出要带星媛去海边散散心。
“我外公早年在那里买了一套小别墅,这会儿正闲置着,我们可以去那里住一晚。”徐明曜满心欢喜地对星媛说道,仿佛这事已经定好七八成了。
“……就我们俩?”犹豫了半响,星媛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吞吞吐吐地问道。
“当然不是!”徐明曜慌忙摇头摆手极力否定,并试图用硬挤出来的笑容掩盖住窘迫的神情。“你们女生住顶层,我们男生住三层……还有我爸妈!他们答应会开车载我们去。”
“听起来挺好玩的。”星媛朝徐明曜笑了笑,脸上淡淡的红晕变成了绯红色。
徐明曜连连点头,接着由衷地叹道:“那里景色很美,环境很舒适,确实很不错。”
“那好吧……”星媛微微颔首,眼中浮现出甜蜜的笑意。
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么简单就能得到星媛的同意,徐明曜高兴得手舞足蹈。
“你说我能带几个朋友一起去呢?”星媛转头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苦恼。
徐明曜收起了傻气,回复到平日可靠的模样。“给你们准备的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如果她们不介意睡在地板上的话,住五到六个人应该不成问题。”
“太好了!”听了徐明曜的话,星媛笑靥如花。她温柔地握住我的手问道:“殷然,你要去吗?”
“一起去嘛!人多才热闹。”徐明曜忙不迭送上诚挚的邀请,唯恐星媛因为我不去而改变主意。
“我……应该会去吧……”我苦笑着回道。
徐明曜说一切都听星媛的安排,于是,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这场两天一夜的旅行,将于下周六早上从学校门口出发,周日下午原路折返。一周准备的时间对于其他人来说自然是充足有余的,可对我来说,却远远不够。即便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也没有信心能成功说服我的爸妈让我参加。一想到他们会因为我荒废学业两天之久而暴跳如雷,我便禁不住害怕得心脏扑通狂跳。
那周五下课后,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家。晚饭后,我纠结了许久硬是没敢开口对爸妈说起这件事,无奈之下只能悻悻然回房间去装出一副刻苦学习的样子。由于我始终没能鼓足勇气,直至周六结束,事情依旧毫无进展。我深知,如果我斗胆通过短信告知他们这件事,他们势必会火冒三丈,甚至极有可能会一怒之下跑到宿舍去,当着我同学的面狠狠把我教训一顿。为维护我最后的那点尊严,在周日回宿舍前,我必须争取到他们的同意,或说把事情做个了结。我因为胆怯而裹步不前,收拾东西的速度比平常慢了不少,以此拖延那场注定不欢而散的争执的脚步。我把衣柜两侧的门都打开,以遮挡在我房门前频繁路过的母亲大人的视线,然后心烦意乱地翻找着那件我许久没穿过的、唯一的泳衣。眼看时针往6字越靠越近,我明白事情已是避无可避。我把好不容易找出来的泳衣胡乱塞进书包里,下定决心后,便咬紧牙关往客厅走去。
“爸,妈!”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下周不回来了。”
“是打算留在宿舍复习吗?”父亲大人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两眼始终盯着报纸在看。
“不是……”话还没说完,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同时转头向我瞪来。我顿时泄了底气,把剩下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去了。
“那是怎么回事?”父亲大人板着脸,气势汹汹地追问道。
“我想和几个同班同学一起去海边走走……”我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回道。
话音刚落,父亲大人立马把手中的报纸往沙发上一扔,怒不可遏地指着我就是一通骂:“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居然还有心思想着去玩?成天不务正业,也不想想自己成绩差成什么样子了!”
“离考试没几天了,要玩也不是现在去啊……”母亲大人皱着眉,迅速加入了父亲大人的阵营,一如既往。
“可是我已经和朋友约好了……”我本可以骗你们,但我没有……想到这里,我委屈得热泪盈眶。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父亲大人重新扬开报纸,厉声宣告道:“反正不许你去!”
“跟他们道歉,就说你临时有事去不了。”母亲大人走到我跟前,把装有一周生活费的信封递了过来。“下周如果不回家可就拿不到钱了。”
“不拿就不拿!”我含着泪睨了他们一眼,从我妈手里一把夺过信封后,摔门而去。
他们不仅一点也不了解我,而且完全无法沟通!在奔往车站的路上,我一边哭一边在心里反复呐喊着。
重归空无一人的宿舍,并不能使我的心情得以平复。担心被随时可能回来的星媛看见我伤心难过的样子,我急忙丢下书包,带着手机躲进了被窝。播放列表里的曲目在不断地循环播放,我随着激昂的歌声肆意流泪,随着柔缓的乐声低声呜咽,直到筋疲力竭,方才重拾些许理智。
我抽泣着从书包里翻出那个装着生活费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把它拆开。在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里面的纸币后,我的心免不了要感到失落。不多不少两百块。在给我生活费这件事上,他们从未出错……我擦干泪水,收拾心情,开始盘算应该如何使用这笔为数不多的生活费去应付接下来两周的生活。所幸徐明曜说过,我们去玩的一切花销由他父母来负责,否则,我可能不得不放弃这次旅程——我不确定这点钱是否足够支付旅费。经过周详的考虑,我决定往后两周的一日三餐都在学校饭堂里解决以节省开支,实在万不得已我不是还有那用了半年多存下来的几百块积蓄可以应急吗?钱的问题勉强算是解决了,剩下让我头疼的是任凭我如何苦思冥想,横竖就是想不出妥善的办法去应对我爸妈的盛怒。
如果那时的我知道,那次的旅行于我而言是何等重要的话,那么,我想我会更加义无反顾地坚持自己的决定,而那些阻挡我前行的不安与害怕也都将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