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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朱国祯目送其远去,对文震亨道:“此小辈乃云南人氏,簪缨世胄,其父与余是旧识,因家故,修书让他来余处求学,余推辞不了,就让其捐个例生,来南雍读书已一年有余。其人读书不求甚解,多学少成,好大言、好华服、好美色、好美食、好美宅、好博戏、好旅游,弓马娴熟,尤善弹得一手好琵琶,是个纨绔天才。我不望他能读书中举,只要其能尊五伦、守八德,不做喇虎足矣。”

    文震亨道:“前辈,我初识此子,听其音洪亮,大声如钟,言词流利可知其性格刚直,受不得闲气;能言善辩,论点新奇,言之有物,可知其自视甚高,刚愎自用;观其字长枪大戟,纵横绝荡,可知其性情旷达,必能荡涤烦襟。”

    朱国祯笑道:“文起,可否评价太高?此子就是一大纨绔。”

    文震亨正色道:“前辈,我曾读《人论大统赋》,略懂相术,观此子面相,红颊青眼,目光炯炯,肤硕体胖,却壮健如虎,有此相貌者当是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的大枭雄。”

    朱国祯:“按你说法,岂不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曹阿瞒。且打住,王顾左右而言他。”

    两人遂有默契,继续品鉴书法。

    且说,陈梦熊出国子监后后,看天色临近饭点,暗道:“且去同学徐维业家蹭饭,另外商量明日打猎事宜。”遂骑马往城南大功坊而去。魏国公徐氏家庙就在大功坊里,徐维业乃当代魏国公徐弘基的族叔,和陈梦熊同学,性豁达、重义气、喜美人,常拥姬妾与朋友清客在河房清歌妙舞,饮酒嬉戏终夜。一夕,如往常宴饮,酒酣耳热之时,忽然一阵大风从河中吹来,灯烛俱灭,举目漆黑,众人惊慌失措时,陈梦熊醉酒离席,乘乱拉住徐维业宠妾绿珠小腿肆意抚摸,绿珠惊怒,打掉陈梦熊的头上所带巾帽,回到徐维业身边,告诉她被人轻薄,请点燃灯火后,查看谁人的巾帽掉了,找出这轻薄之徒。徐维业不动声色大声说道:“今日大风助我酒兴,大家且把巾帽都脱了,且醉且醉。”众人皆欢呼大叫,尽兴而散。绿珠宴后抱怨,徐维业道:“今日高朋满座,宾客尽欢,酒后失态乃人之常情,若是追究,则大煞风景,不雅。”陈梦熊知后,与其倾心相交。

    陈梦熊轻车熟路来到九公子家园门口,门子熟稔的牵过马绳,对陈梦熊道:“陈二爷您来了,少爷说了,让您来了直接去水榭那里找他”。

    “好,麻烦你去把马儿照顾好,我自己找徐兄。”陈梦熊说完,径直前往水榭。水榭前池水逶迤,九曲桥迂回横连水池南北两岸,徐维业正百无聊赖站在桥上,看两个小俏婢喂食锦鲤。遥望陈梦熊翩翩而来,戏用昆曲腔唱其小名:“阿蛮,汝来何其晚也?”其旁俏婢听后,皆嬉笑连连。

    陈梦熊无奈道:“真是酒后失德,误交损友,那次酒醉,我就不该将小名告诉你。”

    徐维业愤愤不平道:“你的小名乃你母亲亲取,缘由你有一半苗人血统,楚王曰:‘我南蛮也,’令堂取其蛮字,可想也是个闺阁才女。那像我的小名,因我父亲徐邦泰排行第九,人称徐九公子,我是其独子,故我的小名叫小九,谁知哪个嘴欠的,叫着叫着小九变么九,凑在一起打麻将吗?”

    陈梦熊笑道:“谁让你这人天生富贵,却又高调而不自知。让人嫉恨背后嚼舌头,你自去找人追究谁诽谤于你。”

    徐维业颓然道:“算了,有那个功夫,你我兄弟大可多饮醇酒,看美人歌舞。”接着又兴致盎然道:“明天,你我同去打猎,我这里准备好了,你那里准备如何?”

    陈梦熊道:“小弟来此,正是准备和老哥商量此事。小弟在金陵求学,身边只有家丁仆从合计二十余人,此次打猎我能带家丁十二人,都是打猎的老手,马匹、兵器械材自带,不用多加照顾,唯需老兄借十余条猎犬予我。”

    徐维业道:“猎犬,我自有多的,到时自借给你。我这边能出家丁、统箭手100余人,猎犬四十余条、猎鹰我亦不多,只有三只,到时可借你一只。其余好友、同学自带仆从大约三百多人,到时,让他们跟着你我就行了。这次打围,我计划让猎手分四队,每队一百余人,沿着牛首山北部方圆十里成环状部署,让他们围成一个圈,吹笛打鼓将猎物赶到圈内,我们可从容猎杀。”

    陈梦熊道:“老哥考虑周到,如此可以让不善打猎的同学也能享受田猎的乐趣。”

    谈至此时,晌午已到,陈梦熊叫嚣道:“肚子饿了,今日且在你处加餐饭。”

    徐维业笑骂:“早就知你这吃货,多次来我家时,都踩着饭点来打秋风。”有道是“三代富贵,方知饮食”,徐么九的家常菜自然不比寻常人家。随着两人步入饭厅,仆人已将酒菜摆上桌,吃的菜有山海会、口蘑乳饼、狮子头、冰糖火腿、酒蒸鸭、葱烧乌参。

    陈梦熊边吃边道:“我最爱你家的口蘑乳饼,地道的口外蘑菇又香又有肉鲜味,豆腐弄成圆饼,豆香而嫩滑;狮子头也不错,舌头尝着像豆腐一样,软滑如棉,鲜香而不腻;余菜平平,味道尚可。”

    徐维业漫道:“你这老饕聒噪,只是寻常人家菜,尚可,足也。且品尝我家的新酿翠涛,正是绿酒红泥小火炉,杯里乾坤听涛声。”

    陈梦熊应道:“洒家,饮酒但饮湿。”

    徐维业佯怒:“真是牛嚼牡丹、焚琴煮鹤,吾羞与汝为伍。”

    陈梦熊大笑,举杯与徐维业共饮之。食毕,小婢呈上雀舌解腻,陈徐二人品茗闲聊,盘恒一阵。陈梦熊临走时,约定两方人马明日辰时在城南门外十里长亭集合,齐去牛首山。

    却说陈梦熊回到大宅,不赖阿忠帮忙,直接脱下常服,自己动手换上短衣后,径直往马房而去。此时莫叔正招呼健仆准备精料喂养马匹,另有十余袒胸露背的青壮汉子正在一旁大声说笑,甩着膀子大力洗刷马匹。莫叔见陈梦熊走来,忙喊道:“儿郎们,小主人过来了,听他训话,不要大声吵闹。”众汉子声音渐小,跪迎之,见陈梦熊来到莫叔前简洁道:“明日辰时,城外南门和徐维业队汇合,狩猎牛首山。”莫叔跪答道:“是,小主人。”

    陈梦熊面向那十余名汉子道:“你等是我阿娘亲选的家丁,骑术精湛,明日打猎必不可坠我苗兵威风。”只见一二十许岁的青年汉子跪答道:“主人放心,我等必扬苗兵大名。”

    陈梦熊笑道:“我知阿夷骁勇,你等起来吧。”语完,见众人起身作揖,围着陈梦熊,七言八语夸耀自己骁勇不弱于阿夷。莫叔见之叱道:“安静,不要莫大莫小,且听小主人吩咐。”

    陈梦熊笑对莫叔言:“莫叔,明天徐公子在打猎时,会将鹰犬及负责驯养的伴当送过来,现在只需做好我们自己就行了”

    莫叔道:“小主人,明天你和家丁们出猎,合计十三人,我准备了十五匹马,多的两匹做备用,另外每匹马都配了坚鞍、辔头、镫、通屉、备马皮条各一副,缰绳、滚肚各二条,打损药一包、鞭一根。明日早起装鞍上马。”

    陈梦熊点头问道:“阿夷他们的兵器准备如何。”不待莫叔回答,阿夷兴奋的答道:“我们都用便于骑射的二意角弓,带了弓弦两条、箭三十枝、双插,佩带苗刀。还有兄弟惯用木弩和竹弩,也携带了几具。”

    陈梦熊道:“莫叔,兵器也像阿夷那样准备一套给我,以轻装为准。”莫叔欣然答应。又对阿夷说:“把我的坐骑黑武士牵过来,我来洗刷。”

    阿夷对道:“主人,刷马这粗活我们就能伺弄好,你何必干这粗活。”

    “平时不多和马儿沟通、玩耍、熟悉马性,让人和马、意相通,战时怎么使马如臂使指?”陈梦熊不以为然道。

    阿夷听后,将一匹纯黑色的马牵过来,只见其头精致优雅、耳朵向内卷曲,大眼睛望之让人沉静。阿夷道:“主人这真是神骏,身高几乎与我等一样,蒙古马、滇马在它面前一站,就像驴骡子。背部强壮有力,四肢修长坚实,长于负重,且寒暑皆耐,更难得是从云南到留都长途疾驰,不比属下所骑的蒙古马逊色。”

    陈梦熊笑道:“这马原产天竺西部马瓦里地区,故以产地名叫马瓦里马,我们这边大多叫它折耳马,在那边是有名的战马。如果不是天竺人喜杂色,认为黑色不吉祥,估计这匹马老头子也难以从缅人那里买到。”边说边接过马刷,大力洗刷起来。

    洗刷照顾好马匹,已是黄昏,莫叔、阿夷等人自是去用饭。陈梦熊独自来到书房,让阿忠吩咐后厨下了一碗阳春面,草草而食。又翻了一会儿陈眉公的《小窗幽记》,倦意上涌,遂在书房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