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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察觉】

    吴道离开赤火矿场时。

    远在数百里外的广庆府重地,青元郡城中,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

    内城。

    四海帮总部。

    占地极广,奢华庄严的园林建筑腹地。

    哗啦啦~

    锦鲤戏水,荷叶青青。

    广庆府声威赫赫的四海帮当代帮主孟怀山白发披肩,朴素灰衣罩住骨架宽大,老而不萎的雄武体魄,蹲于池边,洒弄着饵食逗弄池中锦鲤。

    两鬓斑白,褶皱横生。

    岁月风霜侵蚀过后的沧桑面容上带着和煦笑容,探手抚摸一条条争食的锦鲤,好似一位颐养天年的慈蔼老者,不自觉让人亲近。

    前提是。

    忽略其身后血腥暴力的一幕。

    噼啪!

    长鞭破空,皮开肉绽!

    “不……我不敢了……饶我一次……啊!”

    庭院中央,有气无力的惨叫声响个不停。

    木桩之上。

    正束缚着一个披头散发,华贵锦衣被血水浸透的文弱青年,遭受着黑瘦老头的鞭打。

    “小杂种,你舅舅都得给我们四海帮面子,否则他就当不了县令,你倒好……”

    噼啪!

    又是一鞭子。

    明明一副儒雅书生打扮的老者性情却异常狠辣,阴鸷的脸上,三角眼绽放凶厉:“敢和我们抢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

    “不……我不要了……长乐坊……长乐酒楼……都……都给你们……求求你放过我……”

    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文弱青年,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带着哭腔一个劲求饶。

    “哎,这就对喽,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阴鸷老儒立马喜笑颜开,主动给青年松了绑,皮笑肉不笑伸手招呼一旁的下人:

    “呵呵,通知那位县令大人,让他带一万两来领人,老小子最近可没少搜刮民脂民膏。”

    血葫芦一样的青年被拖走,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

    阴鸷老人舒展了一下身躯,提着血鞭,对身旁的下人问道:“下一個到谁来着?”

    “回师爷话,尚县锦绣布庄的陈员外,骨头可硬了。”

    下人谄媚回答。

    “硬?呵呵。”

    三角眼中讥讽之色一闪而逝,正要招呼拖上来。

    咔嚓!

    但就在这时,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阵地砖破裂之声,阴冷如腊月寒风的气息汹涌如潮,让他猛身躯的一僵。

    浑身冷汗,哆嗦转身。

    池边原本慈眉善目的孟怀山此刻捂着胸口,面容狰狞好似恶鬼,眸中森寒之光几欲化作毒蛇越出。

    其身下方圆数丈的上好石砖成为其怒火下的第一个受灾品,碎裂塌陷为了蛛网。

    庭院中的所有人都感觉黑云压顶,心脏被一只大手捏住,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爷……发生什么事了?”

    四海帮师爷吕玉韬没了刚刚的威风,牙齿打架,颤颤巍巍的出声询问。

    他跟了孟怀山三十年,亲眼见证四海帮从二三流到横压一府的霸主,一路大风大浪孟怀山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从未见其有如此失态过。

    呼~

    孟怀山长舒口气,收敛浑身骇人的气势,强自镇定下来,但还是微微咬牙道:“去……去柳仙堂看一下,是谁的命灯熄了。”

    柳仙堂……命灯……

    吕玉韬悚然一惊,作为四海帮师爷,他自然清楚四海帮不为人知的黑暗一面,也知道柳仙堂是干嘛的。

    里面供着着一尊大妖!

    四海帮这些年异军突起,高手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背后就有那尊大妖的影子。

    若非如此。

    四海帮根本不敢在广庆府内只手遮天,肆无忌惮,毕竟说到底,主宰天下格局的那些规则制定者并非凡夫。

    “是!”

    吕玉韬没有多嘴询问,躬身作揖,快步离开。

    片刻后。

    满脸煞白的吕玉韬折返庭院,神色略作犹豫,最后还是咬牙躬身道:“爷,是……是四少爷的命灯熄了。”

    “……”

    沉默,压抑,死寂!

    整个庭院的温度都好似下降了十数度,化作寒冬腊月。

    当吕玉韬后背湿透,腰快被那恐怖气势压断之时。

    孟怀山终于开口了,没有想象中的暴怒癫狂,而是冷漠似冰:“通知老三青山,让他快马加鞭,即刻启程去赤火矿场,查一下霜儿到底招惹了谁才遭了难,妖种之事有没有暴露。

    若是不该惹的就当无事发生。

    若是无根狂徒……”

    说到此,孟怀山眸中血光闪烁,红口一开,吐出一条尺长的青色小蛇。

    小蛇精气神皆具,长着和孟怀山一样的面孔,异常的惊悚诡异。

    “杀了霜儿,身上留下柳仙印记,一里之内,必有感应。”

    孟怀山口中叮嘱,将小蛇交给吕师爷。

    末了。

    他神色一动,似乎又想起什么,继续吩咐道:“那人既然能杀青霜,修为必然不低,为防意外之变,黑海堂破茧五鲨,可由青云挑选调动一人随行。”

    “是,是,属下这就去办。”

    吕玉韬小心记下,挺直腰杆,又面露忧虑道:“爷,最近朝廷‘惊蛰’的人盯我们盯得很紧,多半是柳仙的事已经暴露了。

    五鲨若分离调走,各地堂主又无法第一时间驰援,万一他们动手……”

    “呵,无妨。”

    孟怀山嗤声一笑,眸光深远道:“如今大丽风雨飘摇,人道气运衰落,魑魅魍魉闻风破土。

    惊蛰这把太祖锻造的镇邪之刀,历经几代昏主之手,早已不复往昔锋利。

    镇住那些被压制了几百年的妖邪巨擘已经是极限,不可能分出多少精力管我们这些鸡毛蒜皮,有也是小猫两三只,不足为惧。

    相比他们,我更担心那位南阳王……”

    “南阳王?”

    吕玉韬神色一惊,接道:“他真敢啊?”

    “有何不敢?”

    孟怀山沧桑面容上多了些许凝重:“如今天下哀鸿遍野,腐蛀弄权,除了一些愚忠顽固,民心早就不在九五,真起事了也根本没有多少声音讨逆,反而一呼百应。

    那南阳王就是明白这点,几个月来才在南疆九府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幕僚到处游说,所过之处豪绅土财,官府卫所无不投效。

    就连那些‘山上’的古老隐宗,山下的千年世家,也有好几家开了口。

    到了如今。

    恐怕就只差一纸檄文了。”

    “那就麻烦了。”

    吕玉韬面露忧色:“南阳王为人虽然刚烈霸道,但心系黎民,颇有德望,最不喜阴邪鬼祟之物。

    若是他起了事,攘外先安内,必第一时间清算南疆的蝇营狗苟,到时候四海帮的处境……”

    “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我才会有所忧虑,不过……”

    孟怀山轻舒口气,回身望着池中不停跳跃嬉戏的金色锦鲤,眸中浮现些许狠色:“四海帮历经两代人,百年摸爬才有如今风光,背井离乡,丧家之犬绝无可能!

    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也只能彻底选择与人为敌了。”

    与人为敌……

    吕玉韬悚然一惊,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了柳仙堂中供奉那尊张着血盆大口的“仙家”神像,不由打了个哆嗦。

    帮主这是准备彻底不当人了啊。

    “哦,对了。”

    吕玉韬临走之际,孟怀山平淡中带着些许冰渣子的声音又再次响起:“转告青山一句,如若抓到凶手,务必留一口气带回来,老夫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何方毛神!”

    “放心吧爷,绝对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吕玉韬也是恨得咬牙切齿,重重点头,便快步离开了庭院。

    庭院再次安静下来。

    孟怀山负手凝望着池中鲤群,刚刚脸上那失去义子的悲愤都化作了森冷无情:“五十个妖种,几万两银子的药材就这么没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真是废物!”

    孟青霜出了事。

    那就代表着其镇守的赤火矿场必然也遭祸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方人干的。

    惊蛰?

    还是广庆府其余两大势力白鲸武馆,方寸剑馆?

    “嘿嘿,你我五五分成,这事伱可别忘了,半个月后,若是份额不够……”

    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阴邪森冷的怪笑声,打断了孟怀山的思绪,心脏一阵撕咬绞痛。

    孟怀山眸中畏惧之色一闪而逝,脸色有些难看,招手唤来一个亲信护卫:“城外流民招收的怎么样了?”

    护卫躬身答道:“回帮主,按您的要求,一百来人都是青壮,半个月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嚷嚷着要为我四海帮建功立,基本都可以栽种了。”

    “恩,让老二盯紧点,我不希望再发生赤火矿场的事!”

    “是!”

    ……

    黑石大漠。

    下午之时,云开雨歇。

    热浪蒸腾,灼热烈阳再次烘烤这片不毛之地。

    一处碎石戈壁。

    哇哇哇……

    秃鹫低空盘旋,闻到了地面浓郁的血腥味,但又顾忌什么,不敢下降。

    地面之上。

    远处风沙滚滚,四个打扮异域的头巾汉子骑着彪马惊恐逃离,好像后面有什么洪荒猛兽在追赶一样。

    不远处的戈壁滩上。

    腥味混杂在风沙之中刺鼻冲天,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残肢断臂,宛如一个小型绞肉场。

    嘭!

    虎掌大脚踩碎惊恐哀求的人类头颅。

    吴道魁梧如熊的体魄罩在染血黑袍之中,迎着风沙,举目四望。

    片刻。

    辨认了方向后。

    他才回头看着满地碎肉,又撇了眼染上血肉污垢的黑袍,一脸的阴郁不爽。

    离开赤火矿场后。

    他一路狂奔近百里,烈日灼烫,体能极限燃烧,人都差点燃成火炬。

    本想就地歇息一下。

    没想到碰到了一群游荡呼啸的沙匪,二话不说就给他围了,哇哇怪叫。

    他一路剧烈运动过后,本就气血躁动,又来了群苍蝇围着嗡嗡乱叫,心情可想而知。

    正常来说。

    吴道虽然崇尚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但人和野兽最大的区别就是拥有自制力。

    他终归是人性具备的社会情感生物,而非智慧蒙昧,只会在本能支配下杀戮果腹的嗜血野兽。

    他也不屑于用杀戮弱小的方式来展示自己的强大,因为那是虚荣不自信的表现。

    但这一切准则的前提是无仇无怨,无利无益!

    若这群沙匪只是路过的话,哪怕其后面拖着个人肆意玩弄,吴道也懒得多看一眼。

    可惜。

    他们想找点刺激。

    那吴道只能满足他们。

    “不过,就这破地也能养匪?”

    杀戮过后,吴道心中火气也泄了,无视了那几个逃走的沙匪,只是望着满地血肉碎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一路狂奔过境黑石漠,沿途别说村落,野兽都没遇到几只,完全就是一片不毛之地。

    这种极端恶劣环境。

    抢沙子为生吗?

    “恩?”

    吴道正疑惑之际,沙土血肉堆中,一道剧烈痛苦的喘气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还有剩一口气的?

    那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