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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长鲸月落(卷终)

    费桐玉正伏地暗暗思量,心中百转千回,暗暗做好了血溅当场的准备,不曾想上首的李通崖温声道:

    “望白兄与我相交多年,实在是可惜了,你兄弟两好好护佑宗族,若是有小宗欺你二人年幼、修为浅薄,行那覆倒乾坤之事,大可派人来南岸寻我。”

    这话以长辈的身份说出来,倒是像在说给一旁的费望江听,既不提报酬,也不提臣服供奉,反倒是一番亲切关怀,听得两兄弟皆是一愣。

    李通崖却直接起身,温声道:

    “此间事了,我便不久留了。”

    “这……”

    费桐玉难以置信地听着,足足顿了一息,眼看李通崖驾风飞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叫道:

    “恭送老祖!多谢老祖!贵族的恩情费家记下了……”

    那白衣少年只抱着剑,渐渐消失在远方,费桐玉跪着念叨了一阵,如释重负地看向迎上来的弟弟,叹道: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通崖…”

    费桐啸满心感慨,附和道:

    “心念旧情,不趁人之危,我家这下欠了大人情了!”

    费桐玉站起身来,拍拍膝上的尘土,脸上又浮现出希望的光彩,多月以来头一次露出笑意,低声道:

    “李清虹也用的枪法,当年在我家未曾学到秘籍,过几日我将家中《游龙回影》送过去,也算报答恩情之万一……”

    “是了。”

    费桐啸眼中隐隐有异色,点点头,回答道:

    “只可惜我家如今举步维艰,只能慢慢偿还这恩情了!”

    一旁的费望江默默站着,如同一棵松柏,一言不发,费桐啸回过头来,客气地道:

    “叔父,家中可还有存有寒松雪气?”

    “尚有一份。”

    费望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温声回答,费桐玉则隐约察觉什么,询问道:

    “你这是做什么?《长锦问心诀》胎息篇练就的白玉六轮独特,可不能随便转成其他功法练气!”

    费桐啸缓缓摇头,目光坚毅,沉声道:

    “散功重修!”

    ────

    李通崖驾风落回黎泾山,夜色正浓,山下的镇中灯火点点,他的目光在一片烟火气中扫过,回身往洞府中去。

    洞府的石门虚掩,台阶下盘膝而坐一少年,一袭黑衣,默默等待,李通崖轻轻咳嗽一声,登时将他惊醒,李渊蛟急忙睁开眼睛,顿时一愣。

    面前的白衣少年面容俊朗,棱角分明,目若朗星,灼灼地盯着他看,李渊蛟被他的姿容所惊,愣愣地看了数息,这才迟疑地道:

    “阁下是……?老祖?”

    李通崖轻笑一声,点头道:

    “我已去过北岸,解救了费家,郁萧贵道途为我所断,性命堪忧,有此威慑,今后不须忧心。”

    “老祖!您…好了?!”

    李渊蛟闻言大喜,急切地看向李通崖,他却轻轻摇头,继续道:

    “经此一役,湖上重归安宁,费桐玉兄弟远不如费望白,承此大恩,心向我家…”

    “郁慕高虽然阴鸷善猜,却天赋平平,如今威望大损,行事又刻薄无度,没了郁萧贵镇压,有得他头疼。”

    他的黑发在空中披散,显得格外恣意:

    “郁家后继无人,你与清虹具在,筑基有望,不出一甲子,我家便是湖上霸主了。”

    李渊蛟见李通崖突然这样多话,心中隐约不详,只见李通崖轻轻摆手,拉着他在阶前坐下,温声道:

    “费望白虽死,费家练气却依旧有九位,远胜我家,云拢天南大阵又强横,只恐我死后难以压制,倒逼到郁家那一头去,便留了人情,可以为盟。”

    “湖上局势非是一时强弱可定,乃是多方博弈的结果,若是要大举北进,定要顺着局势,否则不但事有不谐,还要得罪人。”

    李渊蛟对此中之事也有了解,曾经与李通崖细细的谈过,当即点头,答道:

    “蛟儿晓得!”

    李通崖顿了顿,继续道:

    “北岸费家,东岸郁家,西岸却还有一位筑基散修,姓贺,筑基中期,虽然一心求道向来不入世,却要小心注意。”

    “是!”

    见李渊蛟点头应下,李通崖怀抱青锋,缓步走上台阶,温声道:

    “我此番闭关,须将洞府之门紧闭,五年勿动。”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洞府的阵法自动运转,满是青苔的石门缓缓合闭。

    “嘎吱──”

    李渊蛟抬起头来,看着他走进洞府之中,石门自行关闭,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李通崖温润的声音却轻飘飘地传递下来:

    “毋忘家仇族恨。”

    李渊蛟一甩衣袖,猛然跪下,额触地而拜,足足三拜,直到那石门轰然关闭,李渊蛟才慢慢直起身,神色肃穆,两眼微红,沉声道:

    “蛟,不敢忘……”

    门后的李通崖微微驻足,听着李渊蛟切声答了,看着整洁干净的洞府,在上首落座,研墨执笔,往石桌上提了数行字,这才回至塌前,盘膝而坐。

    “倒白费了狐狸一番心思,这一剑太过决然,已然叫我仙基散乱,生机断绝。”

    李通崖抬头望向北方,俊朗的面容上流露出笑容,仿佛有一瞬间这六十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温声道:

    “崖生则治宗族、除外患、定山越,七十馀年尽人事,死则衣冠平整,安然自若,平生大慰,已无冀望。”

    他以手撑颌,轻声吐气,黑发披散下来,如朗星般的双目慢慢黯淡下去,怀中的青尺剑低鸣了一声,洞府中罡气翻涌,呜咽阵阵。

    足足过了三息,他的身前浮现出一枚白光灿灿的白丸来,在洞府之中游走一息,遁入虚空不见。

    他的面容依旧俊朗,维持着十六岁那年的模样,白衣平整得没有一丝皱褶,闭目微笑,仿佛只在沉思。

    “轰隆!”

    隐隐有轰然的江河碰撞声从虚空之中传来,洞府的地面沁出一滴滴露水,发出一阵阵叮咚的泉水声,朔风的呜咽之声越来越大,却被死死地封在洞府之中。

    “呜…”

    黎泾山顶被浩瀚海的气息引动,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一瞬乌云密布,雷鸣不止,沙沙的小雨散落在大地上。

    “下雨了。”

    细密的秋雨覆盖了整个黎泾镇,挥汗如雨的农户们抬起头来,小贩们撑起来车伞,朱门大户的马车缓缓驶上街道。

    山下小巷中的青石板因为雨水而变得湿滑,黄犬低吠,孩童嬉笑,新妇捏着手里的铜板,考虑要不要裁上一尺布做衣裳。

    他悄无声息地坐化在洞府之中,仙基崩碎,气绝而亡,人们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天气冷清,小雨细细密密,舒适宜人。

    好难得一阵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