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凌峰站在村口,看着月光下烟火气十足的小村发呆,也看着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搀着新娘下“车”,入村。
这感觉咋形容呢,就好像看第一视角的小视频,有所见,有所闻,但视频内容却是按剧本进行,并非自己本意。
村子倚山而建,更毗邻悬崖,拢共也就百十来口人。
此时全都涌到了村口,头贴黄符,有哭有笑,有麻木呆板,更有嫉妒到面目全非的。
黄凌峰估计,自己可能是在老头说“退”的时候,当真退了,所以触发了某种术法或者能力?
要么就是新娘的爪子有问题?毕竟直到现在,俩人也“如胶似漆”,手拉手,肩并肩,不曾分开片刻。
“相公远归,舟车劳顿,这行囊,让下人拿着便是,何苦一直捧在怀中?”
新娘说罢,一老妇人上前几步便要接过黄凌峰的单肩包,他下意识地缩手,奈何全然无用,倒是身体自己摆了下手,缓缓开口。
“娘子有所不知,我这次下山,旁物没寻到,倒是寻见一物件,想必娘子当喜欢,一会儿拿给娘子瞧瞧。”
新娘机械地转头,直勾勾看向他,黄符后的眼神木讷呆板,竟也点下头,艰难扯起嘴角,“笑”起来。
“相公能安全归来,妾身已无所求,也罢,由着相公便是。”
黄凌峰颇感好奇,这村子怎么回事?因魔使能力,在玩角色扮演?可黄符又是什么情况?这新娘子莫非真把自己当她相公了?
抛开她诡异形象不说,但这几句话,多少能听得出来,她很在乎“相公”。
赶牛老头上前几步,对四下众人高声说道:“今日红白双喜,咱们村多少年没迎到新人了。”
“恰好今儿也是城隍爷大寿,大伙儿,赶紧准备让新人拜堂,然后…送葬!”
黄凌峰心中一沉,果然,丰村旧时习俗,送葬新婚夫妇,以祭城隍,这城隍爷估计也不是啥好货,还当真就受了祭祀。
据说当年破四旧时,还闹出过人命。
他左手拎着包,右手被新娘抓着,便像个提线木偶般任由村民摆布。
新娘空洞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他的脸,粗糙且干涸的手掌为他平整衣褶,逾寸长的指甲,机械却小心翼翼,连他的汗毛都不曾触碰。
期间几个毛手毛脚的妇人碰了他身子,险些被新娘生撕活剥。
黄凌峰心中点头,旁人是什么角色他不知道,这新娘,估计是个爱煞了男子,苦等其归乡,终如愿的痴情女子。
如果脑门上没符就好了。
黄凌峰就像个看客,眼睁睁看着村民将一破旧城隍庙挂上冥灯,远看去,就像等待活祭入口的急切双眼。
赶牛老头不知何时换了身古代司仪的装束,一如白色孝装,敲了下手中锣,“诸位,还有一刻便是子时,准备一下,吉时就在眼前。”
黄凌峰眯着眼看向城隍庙,一阵古怪却又有些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灵力?
果然跟魔使有关啊,百鬼夜行,尽搞些阴间事。
他正想着,突然见新娘偏头看向自己,木讷,轻柔,“相公笑什么?”
那“相公”摇摇头,在老头皱眉中,竟从黄凌峰的单肩包里摸出个翡翠镯子,摩挲着新娘干涸枯槁的手,一点点为她戴上。
“多少年了,还是这规矩,也好…兰儿,你时常怪我不曾回信,不曾回来看你,怪我负了你,如今…我便回来以证心意。”
黄凌峰一头雾水,镯子哪来的?他包里除了杂七杂八的工具,只有…
听起来,“相公”似乎早就知道他回来会死,但还是回来了,为啥?
嘈杂,混乱,高效,正当黄凌峰思考破解“木偶”状态的方法时,他已然同新娘一起,站在破庙外的空地上,单肩包早已被丢在一旁。
周围数十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头顶黄符,面容呆滞的乡亲们手舞足蹈,欢庆寥寥。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赶牛老头嘹亮如鬼嚎的唱声中,黄凌峰挽着新娘,一步步,一点点,在乡亲们的期盼和急迫中,进了庙。
漆黑中,红烛两根,残香三只,没有天地桌,更不会有所谓亲朋。
取天地桌而代之的,正是红烛下一口漆黑棺椁,棺椁后,一尚显完好的城隍像,面容慈祥,端坐正中。
“一拜天地~~~”
黄凌峰完全取不回身体控制权,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新娘,冲着漆黑棺椁,拜了下去。
那棺椁也在这一拜之下,缓缓打开,现出其中奢侈布置,宛如新房。
“二拜高堂~~~”
无人受此礼,但黄凌峰只觉有股视线居高临下,待礼毕起身,勉强控制目光上瞧,那城隍像,却好似低垂目光,面泛微笑。
贪婪,渴望。
“夫妻对拜~~~”
两人同时转身,正对彼此,手中竟不知何时同时握着刀,不惊,不怒,抬起彼此手腕,缓慢,坚决。
阴风渐起,鲜血横流。
“送入洞房~~~”
鲜血染红了二人脚步,一路斑驳,径直往前,所去之处,正是那漆黑棺椁。
黄凌峰只觉有些恍惚,突听耳旁响起新娘言语,“相公,可是不愿?”
迷茫中,黄凌峰轻笑一声,点头,摇头,“愿,也不愿。”
冥灯也好,喜烛也罢,都在棺材被盖上的一瞬间,伴着新娘隐约的叹息,内外两隔。
黄凌峰只觉眼前一暗,掌心一空。一濡湿法阵,宛如舌头般贴着棺材盖,压天而下。
不知是否失血过多的幻觉,黄凌峰竟感觉取回身体的控制权,他轻笑一声,喃喃自语,“一半了。”
庙外
曹真诚像只猪般,被五花大绑,周围柴火浓烟滚滚,村民眼泛幽绿。
虚空中,一声音威严,庄重,“送新人,享牺牲,诸位,点火吧。”
曹真诚啧啧摇头,“那女人老公下山打工,死在矿中,如今只跟个女儿相依为命,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是了,你没有良心。”
声音冷笑一声,“良心?那东西我早就喂了狗。”
“再说,你看,他们在我的影响下,生活井井有序,纷争都少了许多,我难道不也是在造福一方么?”
曹真诚眼看着村民点火,火焰顺着不知名燃料瞬间将他包裹,竟也丝毫不慌,“看来,李栋只告诉了你,黄凌峰得了天策令啊。”
声音沉默一阵,“那又如何?”
曹真诚冷笑摇头,突然大吼一声,“庙中城隍像!”
声音嗤笑一阵,“白费力气,你还指望镇魔司的人会来救你们?我早就安排了人暗中观察,黄凌峰,是一个人来…嗯?”
突然间,红烛残香,冥灯柴火,所有焰火竟在同一时间熄灭,一窈窕身影就着月光拔地而起,其眼中似有神光,脚踏火轮,当空而下。
云散,山颤,庙破,像碎。
所有村民额头黄符无风自燃,瞬间瘫软,只留下一声响彻天空的,“孙雪瑶?不可能!你怎么在这?”
孙雪瑶含着棒棒糖,虎牙上写着洋洋得意,“嘿嘿,老东西,没想到吧?美少女自有妙计~~~”
赶牛老头直起微弯的腰,眼中精光连闪,“孙雪瑶,我劝你别管闲事。孙家势大,但…”
老头话音刚落,三个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将孙雪瑶围在当中,“但一个2级魔使横死荒山,孙家…怎么也找不上咱们百鬼夜行。”
孙雪瑶扫了一圈周围三人,最后盯着依旧密闭的棺材,拍拍胸口,“1个3级,3个2级,啧啧…吓死人家嘞。”
“人家也劝你们,开棺,放人。否则…哼哼。”
老头冷笑一声,四人同时逼近一步。
“看样子,你是非管闲事不可了?也好…嘿,久闻孙家大小战力超绝,细皮嫩肉,老夫…颇想尝尝味道啊。”
孙雪瑶依旧笑颜如花,上下打量番老头,不屑撇嘴,“老梆子,撒泡尿照照自己?”
老头哈哈大笑,单手一挥,四人同时合围上前。
“你破了城隍像,不过是毁了阵眼之一罢了。”
“另一个阵眼,嘿嘿…就在棺材里。黄凌峰中了我的术,根本不可能破开阵眼…10分钟后,他便将化为一滩血水。”
“我可是3级巅峰,他们三人也是2级巅峰,我倒要看看,孙大小姐如何以2级之能在10分钟内,将我四人…”
话音未落,突听一声“噗哈”,紧接着便是一黑影连破六道石墙,以及跌下山崖的绵长哀嚎。
孙雪瑶仍保持着出拳的姿势,紧身牛仔裤将她修长双腿衬托得饱满,浑圆。
火光由她背后燃起,因光源位置,看不清她俏脸表情,然而,那金色瞳眸异常显眼,内里烈火升腾,仿佛要将视野内的一切燃尽。
“2级巅峰,就这?”
剩下三人骇然对视,迈前的步子僵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随后仿佛被什么激起了凶戾,同时怒喝,三面合围。
老头手中一把三尺青峰隐带鬼火,口中振振有词,不多时,竟有数十恶鬼窜出地面,猛扑孙雪瑶。
另两人手中哭丧棒夹杂阴风,所到之处,花草枯萎,沙石腐败,竟也颇有几分威势。
然而,面对敌方绝对的人数优势,孙雪瑶只是扯起嘴角,颔首低头,迎敌而上。
拳到处,魂飞魄散,腿横扫,风火乍起,面对几乎人海战术的攻势,竟然…稳占上风?
老头眼看着恶鬼大军宛如飞蛾扑火,不禁目眦欲裂,嘴角渗血,随后接连后跳,退出战圈。
“该死,该死!这妮子的本命英灵是谁!怎么如此凶猛…”
老头狠狠一咬牙,掐诀念咒,引得阴风阵阵,恶鬼再现。
孙雪瑶避开哭丧棒,瞅个机会,一退一进之际,双手分别按住两个2级魔使的脑袋,于面前猛地对撞。
脑浆迸裂,鲜血横飞。
依旧是那傲人身材,依旧是那倾城红颜,身上片尘不染,身前,残尸抽搐。
“好了,你的喽啰们都嘎了,接下来…该你了。”
孙雪瑶正说着,突然觉得脚下一阵剧颤,那老头将长剑刺入大地,猝然一拔,飞沙走石,宛如带出片鲜血。
一只巨手由地下破土而出,伴着连片震动,一深蓝城隍巨像眼泛幽光,人立而起。
城隍身高近三丈,手边阴魂汇聚,张牙舞爪,正似一个带兵征战沙场的将军,只要大手一挥,便会把孙雪瑶啃食殆尽。
“小妮子,老夫倒要看看,在本城隍面前,你到底逞能几何!”
孙雪瑶本不甚在意,正想速战速决,忽听曹真诚大吼一声,“小心背后!”
她回首转身,却见一村民手中捧着刀,一脸惊慌,仿佛身体不受控制似的捅向自己。
孙雪瑶一愣之际,却见另一身影同时撞向自己。
哦吼,坏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