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勤快的一家四口都相继起床了。
文慧站在穿衣镜前梳妆打扮了一番,转身走出了房间。
秋梦雨高抬着双臂,面朝着一面大圆镜,正在艰难地编麻花辫。
梦飞望着镜中的自己说:“梦飞,加油!”
秋枫点燃了一支香烟,不慌不忙地问:“梦雨,昨晚作业写到几点了?”
梦雨边扎头发边回答:“爸,昨晚我睡觉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四十分了。”
秋枫心疼地说:“梦雨,高中课程很复杂,学习还得靠自己。”
梦雨承诺道:“爸,你放心,我会更加努力的。”
梦飞对身旁的父亲说:“爸,大伯是个老实人,你说话的时候不能太粗暴了。”
秋枫反问道:“难道我很粗暴吗?”
梦飞痛苦地追忆道:““三年前的那个烈日炎炎的下午,姐姐还在书房里写作业。我偷偷地溜出家门后,几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子硬拽着我去了黑水库。天气很闷热,连背心都是汗津津的。那天,黑水库的水很清澈!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那棵垂杨柳的倒影令人毛骨悚然。我的身体不断地往下沉……,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浑身湿漉漉的民安哥,看到了哭成泪人儿的姐姐,看到了可爱的伙伴们。”
秋枫沉痛地说:“民安救了我的儿子,民安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文慧抹着热泪说:“当着咱救命恩人的面,谁也拦不住你,你暴打了梦雨一顿。最后还是民安说服了你。他说,梦雨是个女孩儿,她并没有错,不能再打了!你这才住手!”
梦飞对父亲说:“爸,你的脾气真得很暴躁。”
拐过三条街道后,大伯家的银白色铁门依稀可见了。
当秋枫破门而入的时候,衣衫褴褛的大哥正在掏牲畜粪便。
拴在大门口的守护犬狂吠不已。
屋里走出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妇。
梦雨一头扎进了奶奶的怀抱里。
满脸皱纹的奶奶抚摸着孙女的麻花辫,关切地询问道:“梦雨,你每天几点起床?每晚几点睡觉?晚自习几点结束?女生宿舍几点熄灯?”
梦雨如实回答道:“我每天06:00起床,每晚23:00睡觉,晚自习21:30结束,住校生宿舍22:00集体熄灯。”
爷爷惊讶地问孙女:“熄灯后,有的娃娃们是不是还在偷偷地学习?”
梦雨微笑着说:“爷爷,我的偷学神器不是点燃的蜡烛,而是便携式手电筒。”
奶奶心疼地说:“梦雨,下课后不要老待在教室里学习,出门多晒晒太阳!”
秋枫慢慢地走近秋桐,开门见山地说:“大哥,你和大嫂照顾了咱爸妈几十年。现如今,爸妈年纪大了,我们家的光景相比几年前好多了,梦雨和梦飞也渐渐长大了。难道我不是爸妈的儿子吗?”
秋桐扭过头望了秋枫一眼,弯着腰继续掏粪。
秋枫连忙掏出上衣口袋里的一包香烟,笑道:“大哥,先停下来抽根烟吧。我有话要说!”
秋桐毫不客气地接住了那支递过来的香烟。
弟兄倆一边抽烟一边寒暄。
秋桐问弟弟:“秋枫,我是个大老粗,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了。”
腰间系着花围裙的大嫂走过来,热情地招呼道:“秋枫,进屋喝口茶吧。”
秋枫握住大嫂的双手说:“大嫂,当着大哥的面,我想对你说,大嫂辛苦了。”
大嫂察言观色道:“小叔子的话中有话啊!”
秋枫猛地松开了大嫂的手臂,对自己的大哥坦言道:“大哥,我要尽一份儿子的孝心,免得遗憾终身。”
一向沉默寡言的秋桐冷笑道:“孝顺不孝顺,只有心知道。我穷家薄业了大半辈子!爸妈跟着我们,没享啥福。”
尽管秋枫早已说明了来意,但大哥和大嫂始终没有明确表态。
秋桐用力踩灭地上烟头后说:“秋枫,这事我和你大嫂做不了主。”
当着两位老人的面,当着弟媳妇的面,当着侄子和侄女的面,秋桐对秋枫说:“你二哥是个大忙人,我一年到头见不上他几回面。每年的农活一忙完,他就进城打工去了;你三哥更忙,农活和生意两不误。”
秋枫挠着头皮说:“大哥,虽然我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但是年轻就是资本嘛。请你相信我,爸妈的晚年会很幸福的。”
两位老人似乎听明白了小儿子的来意。
梦雨和梦飞不声不响地磕着葵花籽。
秋枫笑问坐在炕沿头上的大嫂:“我想把爸妈接到我家去,你同意吗?”
大嫂疑惑地问:“秋枫,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闲话?”
秋枫摇摇头说:“咱妈总共生了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我成家早,立业晚。都说养儿为防老!作为儿子,我很不孝。”
秋桐的老母亲蜷缩着两条瘦腿,后背紧靠着土炕一角的被子一动不动地坐着。
秋枫直截了当地问:“爸,妈,今天我来接你们了,你们愿意跟着我一起去过日子吗?”
老父亲听了小儿子的一席话,乐呵呵地说道:“谁都有年老体衰的一天。虽然我已经老了,但我并不寒心,因为我的儿女们都很孝顺。”
夕阳西下。
秋枫雇了两辆三轮摩托车,一辆载人,另一辆载物。
大儿媳紧紧地握着婆婆的双手说:“妈,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老父亲摆摆手说:“秋桐,腊梅,别送了,快回去吧。”
两辆三轮摩托车渐渐地远去了。
秋桐觉得家里比往日冷清了许多。他悄悄地走进父母久居过的单人间,屋里空无一人。泛黄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口古老的破钟。他轻轻地打开床头柜,柜子里只有两床棉被。
秋桐的心头好一阵酸楚。
梦雨搀扶着体弱多病的奶奶走进了自家小院。
孤傲的苹果树早已脱掉了夏日的盛装。
樱桃树的枝丫上零星地坠着几个皱巴巴的小樱桃。
秋枫笑着对老父亲说:“爸,大城市哪容得下咱平头百姓啊!城里的高楼大厦很气派,但儿子没能力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等攒够了钱,咱家也盖个三层小洋楼。”
老父亲抿着干瘪的嘴唇,眉开眼笑道:“秋枫,你别愁没钱儿。你的两个娃娃都很懂事,只要娃娃们把书念好喽,你和文慧还愁过不上好日子吗?”
等爷爷和奶奶进屋后,梦飞将刚沏好的两杯决明子茶端到了两位长辈的面前。
爷爷笑问:“长大后,你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梦飞一本正经地回答:“爷爷,我想当一名警察。”
爷爷和奶奶相视一笑。
文慧踩着一条高铁凳,打开顶层衣柜的两扇门,将两床崭新的红绸缎棉被拿了出来。
两位老人的卧室很宽敞,窗明屋净,光线很好。洁白的墙壁上横挂着一幅“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
文慧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农村妇女。她会缝纫,会刺绣,会做布鞋,会织毛衣毛裤。
“梦雨,你可不能小瞧你的妈妈。文慧虽然不识字,但她的心比谁的都灵!”奶奶笑着对孙女说,“村里的新媳妇们低着头织毛衣的时候,你妈只要瞄几眼,回家后再捣鼓一阵子,数日后保准织出一件新款式的毛衣来。”
文慧用心织的每件毛衣备受家人的恩宠。
奶奶对孙女说:“梦雨,你是女孩子,茶饭得学,针线活也得学。”
秋枫对女儿苦口婆心地说:“梦雨,你可以不学针线活,但你必须学会做饭。再过两年,你就是一个成年人了。如果你考不上一所好大学,你的前途还能一片光明吗?女孩子长大后总是要嫁人的。一个连饭都不会做的姑娘,哪个男孩子还敢把你娶进门?”
梦雨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会儿望向奶奶,一会儿又望向能说会道的爸爸。她觉得他们的见解都是有道理的。总有一天,她也会步入纷繁复杂的社会。如果中途辍学或者高考名落孙山的话,结婚、生子和养家糊口的艰难岁月离自己还会远吗?
读书就是最好的出路。
爷爷对孙女说:“梦雨,别管我们,你赶紧去写作业吧。”
梦飞嘟囔道:“你们都好偏心啊,难道我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吗?”
一家老小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