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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4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

    “母后息怒。”

    “儿臣一时不察,方行差就错······”

    跟随老娘吕雉来到长信殿后殿,都不等吕雉坐上御榻,刘盈便自顾自跪下身,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矮要承认,挨打站稳!

    对于刘盈今日犯的错,吕雉本就没有多生气,顶多只能算是有了些‘新发现’;见刘盈如此懂事的摆明‘主动认错’的态度,吕雉面庞之上,更是立时涌上一抹浅浅笑意。

    “即是知错了,不妨说说,错于何处?”

    轻描澹写的一句话,吕雉便慵懒的侧靠在榻上,静静等候起了刘盈的答复。

    而在吕雉身前约五步的位置,跪在地上的刘盈,却是不由自主的陷入了一阵思虑之中。

    刘盈在今日朝议之上的表现,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能算是有什么‘大错’。

    首先,刘盈在没有得到确切情报的前提下,主观判断出了‘卫满蹦跶,是有匈奴人做靠山’的情况;

    其次,对于匈奴人驱使卫满夺取箕子朝鲜政权,并挑衅汉室的险恶意图,刘盈也能保持足够的冷静,并给出了合理得处置方桉:对匈奴人干涉汉室内政的行为,汉室表示强烈谴责!

    至于召卫满使臣同朝长安,以及在接待过程中的表现,刘盈都可谓是无可挑剔。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加冠在即,让刘盈心中,生出了些莫名的懈怠,方有今日,所犯下的那个‘小失误’······

    “禀母后。”

    “今日朝议,儿只以‘唯汉室计’,而言解吾汉家今日之困、解困之法,全似‘旁观者清’之局外人。”

    “然儿未以天子之面,示之于朝堂公卿当面,亦不曾明告百官:于朝鲜,刘汉天子所欲者何、所言者何。”

    “今日,若非母后亦在,恐儿一朝行差就错,日后,便当久苦于今日之失······”

    神情略带些羞愧的道出此语,刘盈也不由稍低下头,暗自恼怒起来。

    这,就是刘盈今天,所犯下的‘小失误’。

    ——立场。

    今日朝议之上,刘盈几乎完全是以旁观者,或者说从上帝视角,去看待、分析朝鲜的问题;

    对于卫满朝鲜、匈奴,以及汉室中央三方的关系、诉求,刘盈几乎都做出了极为客观的分析,并给出了应对方桉。

    但在这个过程中,刘盈只顾及了‘汉人’的立场,却并没有想起来,自己最应该持有的立场,是汉天子!

    在看待整个问题的过程中,刘盈只想到了‘怎么做,才能让汉室的利益最大化’,但并没有想起‘什么样的态度,是封建君王所该持有的’。

    就拿此番,卫满遣使入朝长安一事举例。

    在朝鲜半岛,箕子胥余的后代统治着北半部的箕子朝鲜,马韩、辰韩、弁韩组成的‘辰国’,则一同统治南半部;在这四方之间,还夹杂着真番、高句丽等小部族。

    在岛外,则是已知世界唯二的两个大块头——华夏刘汉王朝,和草原挛鞮氏匈奴政权,因为‘文明和野蛮’的分歧而纷争不休。

    岛内和岛外,本好比两条完全平行的位面,彼此略有交集,却又毫不相干。

    而这样的平衡,被横穿位面的卫满所打破。

    ——原本属于汉臣的卫满,在故主臧荼因谋反而被诛杀之后,带领残部逃到了朝鲜半岛,并得到了箕子朝鲜君主箕准的收留;

    而后,卫满大概率在匈奴人的驱使下,发动宫变谋取了箕子朝鲜政权,并趁势吞并了真番、高句丽等五个部族,旋即将注意力放在了朝鲜半岛南半部,即辰韩、马韩、弁韩三国。

    在岛外,匈奴人得到一个名为‘卫氏朝鲜’新部族效忠,并试图借着卫满这枚棋子,将汉室的注意力吸引到朝鲜半岛。

    而汉室作为一个新兴政权,国内百废待兴,民心思定,正是举国上下都渴望和平发展的疲弱期。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汉室而言最明智的做法,显然是无视卫满的挑衅,以不变应万变,坚守北方长城,以免遭受匈奴人的抢掠。

    而问题的关键,也恰恰是这一点。

    ——在如今的局势下,以不变应万变,无视卫满(匈奴人)的挑衅,是每一个脑子没进水的汉人,都应该持有的态度;

    但这里的‘每一个汉人’,绝对绝对不包括刘汉天子!

    何谓天子?

    《尚书·周书·洪范》云: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按照如今天下的普世价值,普天之下的万千黎兆,都是天子的子民!

    那作为整个天下的‘父母’,在面对外族的挑衅时,天子应该持有什么态度?

    这就好比后世:当儿孙被别人家的熊孩子欺负,做家长的,最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

    ——干汝娘亲!

    这,才是每一个脑子没进水的父母,所应该展现出来的面貌!

    至于什么‘孩子还小不懂事’‘冷静的看待问题’,那都是旁观者所应该谈论的;

    作为当事人,无论是后世的父母们,还是如今给全天下做爹娘的天子刘盈,都只需要毫无保留的宣泄出所有的怒火!

    就如同后世,那句令人陶醉其中的名言一样:原谅他,是上帝的事;而我要做的,是送他去见上帝。

    说白了:匈奴此番遥控卫满挑衅汉室,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和匈奴人直接遣使敲诈汉室,根本就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既然没有区别,那刘盈所应该展现出的姿态,也应该是和面对匈奴人遣使,又双叒叕一次请求和亲一样;

    ——公主该送还得送,但不能是刘盈送!

    最理想的解决方式,无疑是和去年,匈奴人遣使羞辱太后吕雉一样:刘盈对着匈奴使者破口大骂,以最大限度保住汉家的面子;

    之后,再由几位朝中重臣私下出面,解释一声‘咱家陛下还年轻,使者多担待’,然后尽量满足匈奴人的要求。

    说得再简单点,刘盈在今日朝议之上所犯的错,其实就是‘姿态’没摆对。

    或者说,刘盈在朝臣百官面前太老实、太诚实,也太没有城府了些。

    ——好歹也是玩儿政治的,怎么能把心里的真实想法,就那么当着大庭广众说出来?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什么身份说什么话,这完全就是常识性问题!

    用后世人的话来说,这叫‘身处什么位置,就肩负什么样的使命’;

    或者说:拥有怎样的地位,就应该扮演好怎样的角色。

    对于匈奴人的挑衅,‘冷静分析’‘得出客观结论’,这是朝臣百官该干的事;

    作为天子,刘盈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表明自己‘绝对不能容忍此等屈辱’的态度!

    哪怕这种态度,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刘盈也必须这么做。

    盖因为态度,或者说‘政治姿态’,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

    在不明所以的外人看来,政治姿态,或许是毫无意义的‘作秀’;

    但只有亲身经历过政坛的上下秩序,或许才能明白:政治姿态,几乎是政坛最简洁直白的‘交流方式’。

    就好比······

    “吾儿可知今日,若吾未出身,当得何果?”

    “——闻皇帝‘不得已而忍让卫满不当之举’,凡朝堂有司,乃至燕东边境的上下官吏,恐无不上行下效,于朝鲜之事,皆以‘容忍’为首要!”

    “皇帝身先如此,官吏上行下效,及民,又当何如?!”

    “待日后,天下岂不闻卫满而色变,言其乃‘纵皇帝亦不敢惩治’者?!”

    “独卫满尚且如此,于匈奴,吾汉家又当若何?!”

    “俯首称臣乎?”

    “若果真如此,吾汉之风骨何在?”

    “外于蛮夷当面,内当万千隶属,朝堂,又颜面何存?!”

    说话得功夫,吕雉面上轻松之色,已是被一抹深深地忧虑,和些许严肃所取代。

    “自吾脱困而返长安,又太祖高皇帝心生易储之念时,吾便几次三番言教于吾儿:掌权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纵山河颠覆,乾坤倒转,亦当自持。”

    “此,谓之曰:君心难测。”

    “今日朝议,诸韩使者入朝,百官公卿、元勋贵戚当面,吾儿怎可遗如此大错???”

    听着老娘愈发严厉起来的语调,刘盈根本生不出反驳的念头,只满怀羞愧的低下头。

    这,就是‘政治姿态’存在的意义。

    正所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秦王喜武夫,举国皆壮士!

    政治姿态最大的存在意义,就是以相对隐晦,又尽量直白的政治语言,告诉每一个需要得到指示的人:对于这件事,我持有这样的态度。

    而在讲究阴阳平衡,非常担心‘物极必反’华夏文明背景下,掌权者的政治姿态,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和实际状况唱反调。

    例如某一段时间,华夏君王张口闭口‘仁义道德’,话里话外‘和平安详’,那必然是华夏文明正处于对外开拓的上升期;

    在这种情况下,君王话里话外透露出‘要和平不要战争’,却并非是真的想要扭转局势,而是想要借着这个政治姿态提醒治下臣民:注意分寸,一步一步来,步子大了容易扯着澹。

    反之,若是华夏君主张口闭口‘赳赳武夫’,茶前饭后‘国之干臣’,也必然是华夏文明,正处于内忧外患的低迷期。

    而在这种时候,君主摆出一副鹰派的架势,也并不是真的想对外开拓,而是想要借此提醒朝堂:你们这窝里斗,斗的可有点过了啊~

    这就像后世,那句着名的西方俗谚。

    ——冲你龇牙的,大概率是弱者;和你谈笑风生的,才是真正的强者。

    又或者,用后世那则华夏俗谚来说,就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说的再直白点,政治姿态对于掌权者的意义,就好比油门和刹车;

    当政权的‘车速’过快时,掌权者需要踩一脚刹车,以保证政权更平稳地‘行驶’;

    反之,当政权止步不前,则需要掌权者稍微踩一脚油门,好让这辆‘车’动起来,而不是烂在原地等死。

    类似的状况,即便是在后世的新时代,也屡见不鲜。

    ——手握镇国重器的几大流氓,见谁都是和颜悦色,甚至能恬不知耻的说自己是‘和平使者’;

    倒是那些弱小者、恐惧者,反而会整天宣扬自己强大的武力,最终,却引来一阵核蔼可倾的嘲笑。

    而现如今,汉室这辆‘车’在匈奴这道‘槛’前,本就是原地踏步,驻足不前的状态;

    在这个前提下,作为掌权的刘盈若是再踩一脚刹车,那从今往后,汉室这辆‘车’,恐怕就再也开不过匈奴这道‘槛’了······

    “儿臣,知罪······”

    想到这里,刘盈终是苦叹着再告罪一声,又对老娘沉沉一叩首,表示自己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当然,如果撇开认错的意图,刘盈这一叩首,其实还带着些感谢的意味。

    ——感谢吕雉,在刘盈错误的踩了一脚刹车之后,硬是重新踩上油门,让汉室这辆‘车’的轮毂重新转了起来!

    好在吕雉的神情,在刘盈再次告罪之后渐渐回暖,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怪罪刘盈的意图。

    若是知道刘盈想要感谢自己,吕雉甚至很可能会哑然失笑,而后拍拍刘盈的小脑袋,顺带调侃一句:臭小子,还跟亲娘客气上了······

    “今日之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又吾儿年方十六余,更加冠大婚在即;于政务虽仍略有稚嫩,亦已可言之曰:不俗。”

    “日后多留意些,再由吾从助于旁,循序教诲便是······”

    听闻老娘的语调重归平缓,刘盈也终是抬起头,顾不上再为自己的错误愧疚,赶忙顺坡下驴。

    “母后说的是。”

    “得母后坐镇朝堂,儿纵稍有所失,亦无伤大雅······”

    嘴上自嘲着,刘盈脚下也没闲着,赶忙起身小跑到吕雉身侧,就是一阵揉肩捶腿。

    却见吕雉只无奈的摇头一笑,嘴上仍不忘提醒刘盈:“待元朔朝议,吾儿当再行戒言于卫满使,以使公卿百官,明知汉皇之雄姿;”

    “彼时,万不可复有今日之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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