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在热闹什么呢?”
正殿轩敞,程玉关跟皇后娘娘和英国公夫人正说着话,殿后,突然爆发一阵喧闹。
皇后娘娘扭头问梅玲,梅玲还未过去问询,那热闹人群中,便走出一人,赫然是淑妃。
只见她一身轻纱披帛,妙步来到皇后娘娘面前。
“娘娘,几个小的凑趣,要对对子,妾身看她们兴致高,便许了她们,没想到她们还打发妾身过来讨彩头呢!”
淑妃回神一指,程玉关跟皇后娘娘看过去,果然是一团贵女们聚在一起,正笑吟吟的看着这边。
皇后娘娘索性招招手,让众人都过来。
足有七八名贵女,笑着簇拥着过来,为首的赫然是曾经见过一面的福山郡主和程玉楼。
“娘娘,咱们诗社几个姐妹都在,便想对个对子,给诸位娘娘和夫人助兴。”
福山郡主这两年大了,越发的从容,在皇后娘娘和诸位夫人面前,没有丝毫局促,大大方方道。
“好!”皇后娘娘高兴道,“我这里有只凤钗,谁若是胜了,就当作彩头!”
凤钗谁都有,但是皇后娘娘的凤钗,意义非凡,几个贵女的眼神当即更加亮了起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谢娘娘赏赐。”
福山郡主福身一礼,看着梅玲用锦帛托盘盛着的凤钗。
“娘娘大方,妾身也来凑趣。”一旁的淑妃突然开口,将手上一只玉镯拔下来,“这镯子还是当年益州进贡,陛下赏赐,今儿也作为彩头,给你们助助兴。”
英国公夫人坐在皇后下首,见淑妃如此,笑吟吟道,“都说这镯子是给儿媳妇的传家宝,娘娘今儿竟然把镯子拿出来,咱们几个凑趣也该知趣些,免得在娘娘心怡的儿媳妇面前,抢了您的风头。”
老夫人说话风趣,一时间,宴上诸位夫人纷纷笑将起来。
“老身这坠子,也是老玉了,还算拿的出手,也做彩头奉上。”
有皇后带头,淑妃和英国公夫人附和,底下的夫人们也纷纷跟着解囊,不过是一个珠钗,一个玉佩的事儿,凑趣罢了。
偏到了程侯府面前,杨氏婆媳两个,竟拿出一面小巧精致的妆镜。
要知道镜子自来就是女子嫁妆中必不可少的一样,此时拿出来,在合着淑妃娘娘的玉镯,在场的都是人精,顿时眼光变得异样起来,几个贵女站在当中,还有人打趣程玉楼,让程玉楼脸上羞恼不已。
程侯府后,轮到程将军府,常氏将手腕儿上的绞丝金镯,褪下来放在托盘上,面对周遭目光,常氏神色如常的解释道,“众贵女都是有才有貌,不光淑妃娘娘动了心思想要定下,妾身也都看上了。不拘是谁,能给我家老三做媳妇都好,这镯子,就是诚意!”
常氏自上京来,看着端庄持重,没想到开口也这般俏皮随和,顿时众人纷纷凑趣。
“放心,你家老三我见过,一表人才,这次你若没选上,我定然要出面,替你保个媒!”
荣昌伯夫人附和,众人纷纷笑倒。
只上首被些微抢了风头的淑妃娘娘脸上笑意勉强。
很快,梅玲手中的锦盘,竟然就堆满了金玉彩头,那琳琅满目的模样,便是刚才还漫不经心的几个贵女,看着也不禁郑重起来。
“好了,彩头可给你们备齐,谁能得,得看自己的本事了。你们尽管来,咱们给你们捧场做裁判!”
皇后娘娘挥手,示意福山几个开始。
没想到,福山郡主几个耳语几句,又再次上前,“娘娘,您跟前的程玉关程小姐,据说也是胸有丘壑的。咱们几个对对子,玉关小姐不下场一试吗?”
福山郡主话音刚落,几个贵女便凑趣,“就是,咱们小辈儿对对子凑趣,娘娘夫人们看着便罢,玉关小姐跟咱们年纪相仿,别只看着,也下场一试才好。”
众夫人目光都看向皇后娘娘和程玉关。
也是,程玉关身为贵女,作壁上观不合适。
“去吧,就当玩了。”
皇后娘娘让程玉关也下场一试。
程玉关只好从皇后身后侧起身,来到殿前。
众人只感觉一道清凉的绿色起身,那轻柔却不扎身的绿色帛料,顿时让众人眼前一亮。
这是程玉关从蜀地采购的布料,跟京城流行的夏日纱料不同,看起来轻薄却没有纱料的烂俗很适合夏日做衣裳穿着。
程玉关这一身,没有做成京城宽宽大大的褶裙样式,而是减了一半布料,所以裙子看起来清爽不少,却更适合夏日穿着。
“玉关小姐这布料,看着特别,不知是哪里产的?”
荣昌伯夫人是个心直口快的,看见便问出口。
程玉关拱手回应,“是益州帛布,用的是丝和棉混纺,所以又透气又平整,就是做工不易,所以产得布料少,这还是我去益州送货时,才发现的。”
女子之间,穿着打扮胜出一筹,便是出了风头。
眼看荣昌伯夫人还要追问,淑妃连忙出面,“既然少,那咱们就不夺人所爱了。先开始吧,贵女们都等急了。”
荣昌伯夫人作罢,宴会这才又回归正题。
“皇后娘娘给咱们出题吧!”
福山郡主拱手相请。
皇后娘娘也不推辞,端坐上首,看向殿外,“屋内阴凉,屋外阳光炙热,就以夏日为题吧。”
皇后娘娘话音刚落,就有一人上前,“清阴澄夏首!”
“好!”
这联简单,但是好在应景,完美承接皇后娘娘的题目。
程玉关扭头看过去,又是一个熟人,国子监祭酒之女,程玉楼的闺中密友,沈红溯。
国子监职位清贵,像程留川那般,一步登天的,很少,更多的,还是像国子监祭酒这般,在一个职位多年的。
所以沈红溯此时,还是三品祭酒的女儿。
但是她的才情,却让她比很多贵女更加名声在外。
她一出口,便夺了先机,一会儿便是不抢别人风头,只这一句,就足够别人记住。
“丽景烛春余!”
程玉楼接上。
这等出风头的场面,程玉楼怎么能让别人专美于前,因此紧随而上。
“好,春余二字好!今年节气走的慢,可不是才过春余吗?”
众人捧场。
程玉楼接住下联,按规矩就要再出一个上联。
只见她看着程玉关,拱手,“力尽不知热!”
这就是明挑了,众人目光看向程玉关。
一般这般明着指定人选的,不管是挑战还是情谊联络,众人都不会抢这个风头。
众人目光不免都落在程玉关身上。
此时的贵女们,大多是十四五六的年纪,正值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时候,举止言谈比前些年的急躁更从容不少,也更加有力度,不会像小时候毛毛躁躁让人看不上。
此时众人盯着程玉关,程玉关便从中,感受到了压力,逼得她不得不认真对待。
“但惜夏日长!”
程玉关回道。
“好!”
一藕荷色丽装贵女叫好,众人也跟着捧场。
“这孩子,还是这般毛燥。”
国公夫人一声自谦,显然,这少女是英国公夫人的孙女,白晓灵。
只见少女跟英国公老夫人样貌相仿,脸圆润润的,眼睛也圆圆的,只一支翘鼻显得格外的精巧,让她整个人圆润中透出灵气。
她一双笑眼看着程玉关,眼睛亮晶晶的。
“再出一上联吧,玉关小姐。”
“晴日暖风生麦气。”
程玉关出了个简单的,她不以文采见长,自然也不会找什么千古名句来扬名。
名不副实的日子,内心不踏实。
“绿阴幽草胜花时!”
又是程玉楼最快。
她的文采,果然不是说说而已,也怪不得总是有人捧着程玉楼,杨氏和程侯,都以此为傲。
接下来,仿佛成了程玉楼和沈红溯几个姐妹的主场,她们一句一句,接的越来越快,本来看戏一般的贵妇人们,此时也被吸引了心神,看着场上的贵女们,想要知道最后究竟谁拔得头筹。
最后,程玉楼一句“夏气入池塘,荷知有暑先擎盖”,算是难倒众人,无人对上来,还是程玉楼自己对的下联,“春光归苑圃,柳为无寒尽脱棉”,毫无疑问,此局,程玉楼胜出!
淑妃娘娘满意的站起来,来到场上,看着皇后娘娘,“玉楼文采出众,让咱们都看得目瞪口呆。如今要颁布彩头,皇后娘娘能否给她这个薄面,亲自出面。”
众人听了,都看向淑妃和皇后。
京城中早就有淑妃和五皇子心仪程玉楼的传闻,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淑妃亲自出面,求皇后给她未来儿媳加礼,虽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但是京中贵妇人都在,也算是过了明路。
就是不知道,淑妃自己选儿媳妇,为何几次非要让皇后出面,皇后一向温和,行事有度,难道会无端阻拦她五皇子的婚事不成。
众人不明白淑妃用意,皇后却抬头,看向程玉关。
见程玉关一脸懵懂,显然也不明白淑妃此举深意。
这贵妇人,哪里有闲心玩乐,每次出手,必有用意。
这次这个对对子的游戏,也是如此。
程玉楼碾压众人,以有备趁无心,跟淑妃配合的天衣无缝,就是要皇后开口,定下程玉楼的名分。
今儿淑妃为程玉楼请赏,明儿京城中就该传遍了,淑妃属意程玉楼做准皇子妃。
若是不了解儿子的心意,皇后自然乐得顺水推舟,但是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儿子才开窍,皇后自然不想这么轻易随了淑妃的意。
“陛下驾到!四皇子,五皇子到!”
御驾突然驾临,众人连忙起身迎接,淑妃更是面上一喜。能求得皇上御赐,自然更加名正言顺。
这两年,因为四皇子的婚事拖延,她的五皇子也不得不跟着耽误下来,不然,她早就要给陛下吹吹枕边风了。
三道挺拔身影从殿外背光而来,龙行虎步,瞬间就到了皇后跟前。
皇帝一身玄色常服,伸出手亲自将皇后扶起,“平身吧。”
接着帝后落座,看着场上的人,皇帝好奇。
“梓潼,这是在做什么?”
皇后指着梅玲手中的托盘,“淑妃和众位贵女,刚才给咱们表演了一场文采盛宴,对子出彩的很,可惜您来晚了。”
皇帝瞬间了然。
淑妃趁机出列,“陛下,程侯之女,程玉楼拔得头筹,这彩头,就由您金口,御赐程玉楼吧。”
皇帝哈哈一笑。
妇人的机锋他哪里懂,而且来的又晚,更加不知道原委。
但是淑妃的请求也在情理之中,皇帝正要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四皇子却意外出列。
“父皇,程将军之女,程玉关从荆州回来。这次剿匪,她也是助力儿臣颇多。”
皇帝的目光看向人群中的程玉关。
“两年不见,朕还认得你。”
“陛下目光如炬。”
皇帝的记性果然好,精准的看到程玉关,程玉关从人群中出列,拱手回礼。
李勉趁机下来,和程玉关站到一起,“父皇,既然众位贵女对对子,彩头也不少,干脆每人都有,不偏不倚。至于程侯小姐拔得头筹,玉关助力剿匪,不妨让她们先选。”
皇后闻言,看向儿子,心下满意,不愧是年轻的脑子,转的就是快。
皇帝闻言也点点头,“说的有理。见者有份,程玉关,程玉楼重赏。来人,从库房选出今年的贡品布料,给两位程小姐加礼。”
“谢陛下!”
“谢陛下!”
“谢陛下!”
程玉关程玉楼两人拱手谢赏,却不妨,竟然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声音。
程玉关弯腰,看向身边跟他一同行礼的李勉。
这陛下赏赐我跟程玉楼,有你什么事儿?
程玉关不解的看向李勉。
李勉却只冲程玉关一笑,没有多说什么,神色如常的起身,面向父皇母后。
皇帝却和皇后对视一眼。
有些时候,有些话,不必明说,都懂。
面对皇帝的目光,皇后无奈点头,示意就是您想的那样。
皇帝捋着修剪整齐的胡须,又看向程玉关,接着转而看向李勉,只见李勉神色郑重,不闪不避,态度昭然若揭。
这正殿之上,可不只有皇帝一个明眼人。
淑妃和五皇子,只慢了一步,就被四皇子抢先,此时气的鼻子喷粗气。
奈何,这会儿五皇子也不好下场,直接站到程玉楼身边,那就成了兄弟两个打擂台了。
场上其他贵妇人,贵女,也都心下有了眉目。
只程玉关,在众人了然的神情中,心中莫名。
怎么一瞬间,好像就发生了所有人都懂,就我自己蒙在鼓里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