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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王安石的心,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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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煦到了保慈宫后,几乎没有费任何力气,就让两宫同意他召见司马光。

    因为赵煦通过日拱一卒的办法,已经成功的让宫里宫外,都习惯了他时不时的召见大臣独对。

    事情就是这样的。

    赵煦第一次单独召见、接见大臣。

    两宫担心他做不好,朝堂上的宰执也担心他出洋相。

    所以,他第一次顺利的召见了沈括后。

    朝野都是纷纷吹捧——我大宋兴盛有期!

    到现在所有人都麻木了。

    也都习惯,并接受了赵煦时不时的单独接见大臣,甚至给大臣安排工作、给大臣下令让他办事,都已经不再会掀起波澜。

    就连汴京人也习惯了。

    汴京新报,时不时的刊载一下——官家今日崇政殿召见XX。

    很多人都是哦了一声,就把眼睛挪去看三国,或者看看今天胡飞盘又说什么话了——他会不会否定自己昨天说过的话?

    这可是现在汴京人的生活乐趣。

    不过呢,赵煦还是认认真真的,规规矩矩的做好他的细节。

    每次召见大臣前,都和两宫商议,召见后,也会来汇报一番。

    有事情先商议好,得到同意再做。

    这既是表明他的态度,也是他能够日拱一卒,而没有引起任何不良反应的根本原因。

    得了两宫同意,赵煦就当着两宫的面,让石得一去通见司,将传召司马光后日入宫独对的旨意下达。

    至于为何选择后日?纯粹是赵煦需要调整一下心态。

    ……

    司马光激动的接过了通见司送来的许他后日上午,崇政殿陛见独对的诏书。

    他立刻面朝福宁殿方向,再拜顿首:“老臣司马光,恭遵旨意!”

    他已经知道,天子是在看了他的上书后,就立刻去了保慈宫,向两宫请旨的事情。

    皇恩浩荡!

    “官家果然是信老臣的!”司马光在心中欢喜不已。

    心中那少少的担忧,已经不翼而飞。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能让官家信任他,并接受他的道。

    那么,王安石就算能赢了现在的他,也绝赢不了将来!

    官家一旦亲政,只要念及他司马光的赤诚肺腑之言,采纳他的忠贞之见。

    那么天下大治,四海升平,只在眼前。

    于是,司马光回家后,就开始整理那些他这些日子来一直在整理和收集的案例。

    这一桩桩案子,这一个个例子,都足以说明,王安石当年错的离谱!

    ……

    北方的汴京,没有雨雪。

    但在遥远的南方,江宁府之中,却已经下起了大雪。

    保宁禅院内,王安石遥望着半山园里,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色。

    手中的信件,在他指间跳动。

    信,来自遥远的京东路,登州!写信的人叫苏轼,随信而来的还有几十斤的海鱼干。

    苏轼告诉他——介甫相公,这些海鱼干很好吃的,而且对身体很有好处,我吃了一段时间后,感觉人都精神了很多……想起介甫相公身体似乎不太好,所以就送来些海鱼干,给介甫相公补补身子。

    随信而来的还有好几种做法。

    根本就将他王安石近些年来,一直参禅吃素的事情,都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个苏子瞻!”王安石回忆着去年这個时候,苏轼莫名其妙跑到了江宁来见他的情况。

    然后在两天之内,就和他,还有整个保宁禅院上下都打成了一片。

    他甚至开始拉着禅院的几个高僧,谈论起佛法来了。

    虽然乌台诗案后,苏轼的诗词文章的风格,都有了明显变化。

    已经不再随意谈论国事,甚至刻意的避开了政务。

    但事实证明,苏轼还是那个苏轼。

    他只是悄悄的将自己的想法,从文字里隐去了。

    但他骨子里的豪放和不羁,却是丝毫未改!

    依旧是那个敢说:汝以有限之才,兴必不可成之役,驱无辜之民,置之必死之地的苏子瞻!

    不过,除了这些事情。

    苏轼在信里和他说的另外一个事情,引起了王安石的注意。

    宋用臣,正在带着数万青壮民夫,修整河北的道路、桥梁,甚至还派了一千多人,来登州帮着修葺道路、桥梁。

    王安石知道,在之前,宋用臣带着这些人,在北流道清淤清了一个多月。

    这让王安石一开始有些担心。

    因为钱正在源源不断的从府库流失。

    而官府一旦缺钱,王安石知道,会怎么做?

    再苦一苦百姓!

    然而,王安石稍微打听了一番后,通过那些从河北回来的商贾,得知了那些河北清淤工地上的事情。

    他就哑然一笑。

    商贾们告诉他——河北清淤营地,常常休沐、空闲之时,遍地皆酒坛!

    几乎是——辄得工钱,既行买醉、勾栏、赌博之事。

    而酿酒卖酒甚至开赌场的人,都是同一个人——宋用臣!

    而这些日子来,来自其他各地的书信。

    比如说,王安礼的妻弟谢景温,从潭州离任时,写信告诉他——潭州永兴场,自以‘胆水浸铜法’以来,月得铜倍之!

    永兴场的铜矿产量,已经倍增了!

    韶州岑水场,那边也有人说——胆法以来,矿冶得铜,数倍于往年!

    于是——广南东路之民,蜂拥而来。

    都是为了发财的人!

    官家推恩,许胆法得铜减免一成课利。

    这一成课利一减,对于民间的百姓,特别是形势户们的吸引力就大增!

    王安石根据着这些信息,因此知晓,今年天下州郡各处铜矿矿冶,起码增产了百万斤甚至更多的铜!

    一贯铜钱一般重五斤,官钱以七分铜,两分锡,一分铅铸造。

    换而言之,光是增产的这些铜,就足够多铸二三十万贯的钱了。

    这还只是官府抽的课利和和买的铜料。

    民间拿去铸成铜器,进行售卖的铜料的数量,肯定在这个之上。

    这还只是今年这几个月的增产。

    明年,胆法全面推广、落实,而且采矿人数大增后。

    一年下来,新增的制钱,怕不是要达到百万贯之多?

    一岁多得百万贯铜钱?

    王安石想着,重新拿起了手里的信件。

    他看着苏轼信上介绍的那几种海鱼干的做法,尤其是其中一种被苏轼称为:东坡肉炖东坡鱼的做法。

    王安石忽然舌头生津,多年没有再次出现的食欲,重新在心头浮现。

    于是,他笑了一声:“老夫原来已经动心了呀!”

    过去,他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而现在,这种情况的出现,意味着他修持了接近九年的佛法,已经动摇。

    他的心,不再平静。

    那曾经犹如一潭死水一样,毫无波澜,对这个世界没有了任何留恋的心思,现在再次摇动。

    就像当年,他在江宁得到先帝旨意,起复他入京再拜宰相的时候那样。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在京口的瓜州,仰望着头顶的明月,兴从中来,于是写下的那句诗。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王安石轻轻念着,然后他又想起了,他当年受先帝之命,拜任执政,主持变法前,写下的那首诗:“千户万户瞳瞳日,总把新符换旧符……”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也在澎湃。

    因为,他通过了各种渠道,得知了各种事情。

    譬如,蔡卞、陆佃等人告诉他:当朝中有人想提议,将三经新义和字说,从科举甚至太学中剔除的时候。

    来自集英殿经筵上的一句轻飘飘的话,让所有人噤若寒蝉——礼:父丧,三年不改父之道,谓之孝也!朕躬圣人之道,而矢志不渝!

    刘莘老和王彦霖,只是碰了一下,先帝的就配法。

    那位官家,就像在道路上,被太平车撞了一样,立刻倒地不起——是的,在王安石的视角,他是这样看待刘莘老和王岩叟的遭遇的。

    那位官家,虽然做的看似天衣无缝。

    但还是留下了痕迹。

    此外,吕希哲,每隔一段时间,在写信和他说经筵上的一些事情。

    更让王安石那坚固的内心,开始出现裂痕。

    加上这种种事情,桩桩事情。

    最后,由苏轼的这封信,将他内心的坚冰,完全破碎。

    自从丧子之后,就万念俱灰的心脏,重新跳动了。

    当王安石意识到这一点。

    他便抬起脚,沿着禅院的回廊,向着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的家走去。

    当他回到家,很多人都诧异的看着他。

    王安石却是平静的说道:“苏子瞻来信,教了老夫几道菜……”

    “老夫打算亲自试试!”

    说着,他就直接向着厨房走去。

    王安石的妻子吴氏,闻讯而来,看着自己的夫君,那个从小就认识,青梅竹马长大的獾郎,后来的王官人、王学士、王相公,以及今天的王半山。

    看着他走入厨房,然后准备开始生火。

    吴氏走进去,看着自己的丈夫,问道:“郎君会生火吗?”

    王安石笑了:“请夫人教我!”

    吴氏上前挤开他,眼中都有着泪水。

    谁都知道,她的丈夫身体不好,应该多吃肉,补补身子。

    可他却执意参禅打坐,执意斋饭素食。

    今天,他终于做出了改变!

    吴氏不关心这是为什么?

    她只知道,她的丈夫的心,又活过来了!

    王安石看着妻子的神情,也露出歉意。

    “这些年辛苦夫人了!”

    他悠悠说道:“往后,獾郎不会再让夫人担心!”

    他得多活几年了!

    不仅仅是要看司马光、吕公著的笑话。

    他还得活着看到,那位官家,那位少主,到底会做到哪一步?

    新法,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心血。

    有很多很多人都为此付出了一切!

    其中,就有他的爱子:王雱!

    这些年,王安石心灰意冷,除了丧子之痛和感觉自己已经不受重视了之外。

    也有他在民间,看到了新法的一些弊端,深感无力。

    但现在,希望出现了。

    他要活着,看到希望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