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一块地方,”二公子凝神看着跳跃个不停地篝火,考虑了半晌之后,跟大公子说:“没个一年半载是做不完的,而且这事也须有当地人帮忙才行。”
在大山里开垦的田地,当地人不说,他们这些外来的官上哪儿知道去?就西南这边的群山峻岭,官道的路况还一塌糊涂的,光找田地就能让他们找到死啊。
大公子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二公子等了一下,见自家兄长没有下文了,二公子问:“就这啊?你要怎么解决呢?”
大公子:“我跟这边的当地人再谈一谈。”
二公子:“找谁?”
人都被你杀完了,你还能找谁商量去?
大公子:“找种地的人谈。”
跟奴隶们?
二公子愣住了,不像大公子,这位可没到地方上当过官,他是直接进的户部。这就相当于,林二公子是公务员上岸后,直接进的中央部委,业务能力很强,但不接地气,没到人民群众中去过。要他跟西南这边的苦哈哈奴隶们谈土地,二公子不确定他能不能干得来。
“我来吧,”大公子也知道他这弟弟的短处,说了句:“西南这边最好能免征税个两三年,你帮我写个折子。”
说到钱的事,二公子就不困了,“免税两三年?分地给这边的人,还要免税?”
听二公子连着两个问句,大公子就知道,他弟不同意免税了。
“朝廷不收税,官员的俸禄从哪里来?铺路修桥的钱从哪里来?还有养兵的钱,军饷能拖欠着不发吗?还有战马,这比养人的花销更大,还有各地的驿站,官办的书院,”二公子掰着手指给大公子算朝廷的钱都要用在哪里,你说一句免税三年挺轻巧的,你这一下子让朝廷少了多少钱啊?!
二公子这一说,至少说了半个小时,就这,他还是没展开跟他哥细说的。
大公子一直到二公子不说话了,才道:“种地不是将种子种下去,庄稼就长出来了,没有个两三年的辛劳,农人是攒不下钱粮的。”
二公子:“你还要管他们如何攒下家当?种地无外乎春种秋收,近而年复一年罢了,如何就要两三年的时间了?”
大公子:“种出的庄稼,除了自己吃之外,还要留下种粮,这中间家人若是生病,还有婚丧嫁娶,要不要用钱?”
二公子:“该怎么过日子,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朝廷已经分田地与他们,就已经是皇恩浩大了。大哥,升米恩,斗米仇,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分田地,就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还免税三年?别看大哥你有个皇帝舅舅,当首辅的爹,就你干的这件事,朝廷里的那帮官员肯定要跟你拼死一战的。
而且吧,二公子心里十分阴暗的想着,如今魏盛文倒台了,朝廷里他们的父亲一家独大了,他们的皇帝舅舅能不能容忍这个局面啊?自古帝王之术就讲究一个制衡,文武要互相制衡,权臣之间也是要互相制衡的。所以圣上会怎么对他们林家,这还得两说呢,指望圣上的支持?他不在从中作梗,二公子就觉得很好了。
大公子:“道理我当然懂,但这边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你不了解,我不是要帮他们过好日子,我只是想让他们能活下去。”
所以这些夷人的生死,到底关你什么事?二公子突然一下子就烦躁了起来,若说林大公子心怀天下,林二公子就是生性凉薄了。他能作能臣,但要他做个贤臣,对不起,林二公子没这个资质,也没这个心思。
连自己的弟弟都在反对自己,林大公子对自己要面临的困境,心里准备再次加码。
二公子看看四周,护卫们都远远地站着,他们身旁树叶已经发黄的银杏树,还在时不时地落叶。
二公子拿了片金黄的银杏叶在手里,几下就将这片树叶揪了个稀碎。
“你,”二公子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他拍掉手上的碎叶,看向了拿了杯热水在喝的大公子,说:“你是不是在指望山君啊?”
只要林得意站在他大哥这一边,那么好像事情做起来就不太难了。圣上想与林得意做对父慈子孝的父子,那他就不能明面上对林家不好,而朝廷的那帮官,有太子压阵,他们对着自家大哥就使不出全力来。
“我离京的时候,圣上已经下旨修缮东宫了,”二公子小声跟大公子说:“山君 回京之后,圣上就要册封他为太子,搞不好现在册封太子的诏书,圣上都已经写好了。”
大公子:“我与山君说过西南的事了,他说听我的。”
二公子:“他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会操心什么天下大事?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小九儿。哥啊,人在其位谋其政,等我们的四弟姓了李,当了太子,他还能什么都听你的了吗?”
从秦国公府的四少爷变成东宫太子,就问林得意还能不能万事不关心,一心儿女情长了吗?以后林得意的身边会有各色人等,都是人中龙凤,他会听到各种建言,各种意见,他还会是那个事事都依从兄长的小弟弟了吗?
要说不说,二公子的心理一直都是稳定的阴暗,他现在已经能适应,跟林得意由兄弟到君臣的变化了,但他瞧着,他大哥还没适应。真把未来皇帝当弟弟看?你把皇权当什么了?嫌自己命长吗?
“呵,”二公子又冷笑了一声,小声道:“皇帝会有三宫六院的,太子也会有侧妃妾室暖床婢,除非山君继续克女人,不然的话,他会守着小九儿一人过日子吗?”
只跟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皇帝,从古至今有几人?林得意就是想,宗室的那帮皇亲,朝廷的那帮子官,哪个会放过他?不骂林得意,这两拨人也会盯着谢九欢骂的,一个妒妇的恶名压下来,就问谢九欢能不能扛得住?
二公子:“后头有的是热闹看呢。”
大公子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这件事他也想到过,但他没细想,不是不能,而是大公子不想。
“这是他们小两口的事,”大公子跟二公子说:“我们不便插手,但不管怎样,我的四弟妹只会是小九儿。”
二公子撇一撇嘴,他也一样啊,林得意要敢移情别恋,他第一个不答应。
“我是不是岔话题了?我们还是说大哥你的平夷策吧,”二公子把话题又拉了回来,麻烦事太多,还是一件一件地来吧,想多了,给自己揽这么的麻烦,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