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小姐再也没有想到,自己带兵到梧州来,会面临这样的局面。堂妹丢了, 堂妹夫受伤,人站在鬼门关前头了,明明他们这一头儿弄死了魏琳,还有诸林这个王八蛋,明明赢的是他们这一头儿啊!现在这叫什么?
看着冲大夫急眼的郑佐,委屈得快要碎掉的大夫,谢大小姐觉着自己还不如进山去找谢九欢,或者带兵按照郑佐方才给她的名单,她抓魏党去。
“等京城派的人过来了,事情会好的,”谢大小姐干巴巴地说了句,她这会儿都不指望她祖父那边派来的人,能派上什么用场了。
郑佐怒气冲冲地,“京城来的人?京城的人什么时候过来?京城离这里那么远!”
谢大小姐就又干巴巴地说了句:“四少爷福大命大,怎么就等不起了?”
郑佐咬了咬牙,林得意福大?这他娘的真是……
“四少爷这是醒了吧?”谢大小姐往床前走去,还是不要再说了,她编不下去了。
林得意看着神智还是不清醒,嘴里嘟囔着什么,但几个人站在床前仔细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清林得意在说什么。
“是不是再给他用些麻药?”郑佐问严大夫。
严大夫忙就摇头,麻药不是这么用的。
“出汗了,”六姐夫替林得意擦了擦脸上的汗,一边跟严大夫说,一边伸手摸一下林得意的后脖颈,“他出了一身的汗啊,”六姐夫将沾了汗水的手,伸给严大夫看。
严大夫忙几步上前,林四少爷这样一个出汗法儿,伤口逃不掉被汗水浸啊。
“不能让他活活疼死啊,”六姐夫跟严大夫说:“他这一身的汗是疼出来的吧?”
严大夫:“四少爷在发热,出汗能让他的高热退一退。”
伤口浸到汗水,搞不好又会恶化这事儿,严大夫这会儿提都没提。这会儿他要是提了这事儿,只怕六姐夫都要崩不住,跟郑六公子一起,将他这个大夫打死了。
严大夫掀了被看林得意腹部的这处要命刀伤,谢大小姐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了,瞪大了眼睛看林得意的这处伤口。
用作伤布的麻布,这会儿已经不是覆在伤口上了,而是将林得意的腹部缠了数圈。
麻布上没有血迹,但摸上去有些湿了,严大夫头大如斗。包裹伤口的麻布都这样了,伤口能不浸汗水吗?
谢大小姐不忍心再看,跟郑佐说:“我让我的副将带兵入梧州城,我进山看看去。”
郑佐点头,说:“大小姐自便就是。”
谢大小姐转身就走了,万一她一进山,就能让她找着谢九欢呢?
六姐夫问郑佐:“您不回城里去?”
郑六公子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前,跟六姐夫说:“黑曜在城里,让他守半天城,他还是行的。”
六姐夫就不说什么了,如今辽东铁骑到了梧州,想必徐允父子更翻不了天了。
林得意迷迷糊糊的,谢九欢就在他前边五六米的地方,可不管他怎么喊,谢九欢也不回头看他,他追也追不上谢九欢。
世界除了他喊九欢的声音,再没有其他的声响。大雾弥漫,林得意看不见身遭的景色,他就看见一个谢九欢,在他前边不急不慢地走着,可他奋力奔跑着,也追不上!
“九欢!”林得意大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快要跑不动了,于是林四少爷颤抖着冲他前边的谢九欢问了句:“你为什么不理我呢?九欢,你不要我了?”
他和谢九欢是要做一辈子夫妻的啊,谢九欢与他说过,他们的日子很长,要慢慢过的,这怎么现在谢九欢竟然都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呢?
大雾越发地浓,谢九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得意的眼前。
“九欢!”林得意肝胆俱裂,没有由来,但他就是感觉,谢九欢这一消失,就是永远的消失了。
“喵呜,”猫叫声从浓雾的深处传了来。
林得意惊疑不定地停下了脚步,一只胖胖的橘猫 在浓雾中现了身。
“是你?”林得意认得这只胖橘,他在京城的渊声巷见过这只猫,在升龙岭的那个断崖也见过这只猫。
胖橘也是在离林得意五六米的地方蹲坐了下来,金黄色的眼睛眯了眯,又冲林得意“喵呜”的叫了声。
林得意:“你想跟我说什么?你,你能带我去找谢九欢吗?”
胖橘站起身,跑到了林得意的跟前,歪着脑袋蹭了蹭林得意的腿。
林得意蹲下了身,问胖橘:“还有一只虎,你认得它吗?”
胖橘继续歪着脑袋蹭林得意的腿,跟林得意十分地亲近。
林得意:“你能带我去找谢九欢吗?”
胖橘:“喵~”
林得意伸手想摸一摸这只胖乎乎的猫,但他的手刚一碰到猫猫头,胖橘便如烟雾一般,消逝在林得意的手中。
林得意身体后仰,跌坐在地上,大雾四起,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
“九欢!”林得意大喊着谢九欢的名字,猛地一睁眼。
雾气不见,眼前一片光亮,他被正给他施针的严大夫,重新拉回了活人的世界。
“醒了!”六姐夫的脸出现在林得意的眼前,又惊又喜地喊了句。
林得意直愣愣地看着六姐夫。
六姐夫心里就又是一突突,这少爷的眼珠子跟定住了一样,这是醒了还是没醒啊?
六姐夫喊着林得意,抬手在林得意的眼前晃了晃。看见林得意的眼睛,会跟着自己的手动,六姐夫才舒了一口气。
“九欢呢?”
林得意的第一次问,没能问出声来,他连试了几回,喉咙竟是怎么也发不声音来。
“你都昏睡了三天了,”六姐夫一边跟林得意说话,一边扭头看正在收针的严大夫,问说:“接下来怎么办?要,要给他喂些水喝吗?他嘴唇都干巴裂了。”
严大夫说:“嗯,让四少爷喝些水。”
林得意昏迷了三天,不会自主吞咽,给他喂水灌药,回回都是一通折腾。这回人醒了,总算可以自己喝水了。
“木冬啊,”六姐夫忙又喊木冬。
身体还虚弱,但已经在林得意的床前守了两天的木冬,两只眼睛哭得肿成桃。听见六姐夫喊他,木冬忙就抽泣着应声,转身跑去拿在桌上温着的水。
“九欢呢?”林得意拽住了六姐夫的手,这一回他终于问出声了,声音颤抖着,像是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