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朱雀门,就不得不想到那台巨型十二阶五趾金龙铜漏。
铜漏矗立在朱雀门内门前的天街左侧,由一个方圆十丈的九阶白玉台高高托起,高台周围并有一圈等人高的铁栅栏隔离,栅栏外日夜还有八名持戈的威武甲兵站哨。
若是遇到刮大风下雨等天气,高台还会自动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挡风阻雨,颇为玄妙神异。
就一日而言:子时得阳气,而丑则鸡鸣;寅不通光,而卯则日出;辰时食后,而巳则挨排;日午天中,而未则西蹉;申时晡而日落酉;戌黄昏而人定亥。
十二阶便是代表着一日十二时辰,每一阶则分别对应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等每一个时辰。
若是哪一阶的铜漏响起,便代表着到了相对应的时辰。每一声铜漏嘀嗒声都清晰入耳,仿佛能在空气中漾起微澜。
曾经有位乐师因听了铜漏的嘀嗒声而激发灵感,创作出了一曲脍炙人口的童谣,被城中许多孩童传唱。
他们一路走来,发现城中并没有因为昨夜承天门广场的事件而变得稀疏,仍旧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无数的摊贩们摆摊在坊墙之下,街道两侧,还有挑着货担的货郎,吆喝声彼此起伏。
到了朱雀门,商庆发现,内城门出口处的士兵比平日里多了一倍不止,负责查验通关过所和货物的署吏们,一手持簿,一手持笔,站在出口两侧,面无表情地一个一个查验。
署吏们都收到了上级的命令,虽然脸上都带着疲倦,查验过程中却丝毫不敢马虎大意,举凡被查验之人有一丝行为可疑之处,便会被一旁的士兵带到不远处的宅院内进行严加盘查。
出城的人群之中虽然有恐慌情绪,但并没有发生骚乱。
商庆三人已经换回了官服,他身穿玄素服、腰间佩刀,身披铠甲、头戴燕尾长冠的郑开封领着一队十人的持戈金吾卫,而典夔则是一身绣四爪飞鱼纹的黑色制服。
内城的城防虽属于禁军管,城门校尉看见郑开封领一队金吾卫出现在朱雀门,却也不敢怠慢,上前先行了个军礼,才开口询问道:“将军这是要出城?可有过所?”
郑开封并没有拿出过所,而是递给城门校尉一只小叶紫檀令牌,阳刻了“金吾卫右中郎将郑开封”拾个字。
城门校尉神色一凛,收拢双脚,挺直了身体,右手握拳在胸前的甲胄上用力一靠,发出清脆的金属声音,铿锵说道:“朱雀门城门校尉童观见过郑将军。”
查验过所的年轻署吏们闻言放慢了手上的动作,一位年长的老吏急忙呵斥了一句“赶紧干活,要是出了差错,仔细小命不保”,署吏们继续查验出城的人群。
“郑将军,您若是没有过所,恐怕是不能出城了。”城门校尉说完,面带为难的补充了一句。
郑开封将城门校尉带至一旁,说道:“童校尉,我来得匆忙,没带过所,那两位是负责查案的,我们需要去外城一趟,追拿凶手,还请童校尉通融通融。”
金吾卫和禁军都受枢密院和圣人管制,虽然一个管内城,一个管皇城,但彼此之间互不干涉。
城门校尉略作犹豫,还是同意放行,转过身去,招呼士兵们隔开人群,让出一条快速通道。
待对方一行人出了城门,童观才唤来一位士兵,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随后士兵便往不远处的宅院跑了过去。
出了朱雀门,有一位挑着货担皮肤黝黑的汉子正站在路边吆喝着,这位代号“地水师”的汉子见到典夔后,挑着货担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用外人听不懂的暗语说了一句:“右都尉,崔四爷此时正在安业坊款曲巷的一家地下赌坊内。”
典夔心领神会,一行人直奔安业坊款曲巷去。巷子口有一位衣着邋遢的汉子躺在墙角,看见突然到来的金吾卫,眼神慌乱,他起身就跑,商庆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过去,将他死死制住。随后他们又迅速解决了四五名暗哨。
此时赌坊内的崔四爷,仍旧浑然不觉,他今日手气出奇的好,身前的铜板、银币数不胜数,更有一叠厚厚的宝钞,心中已开始盘算着,待到入夜,就去一趟内城的清平乐坊潇洒一回。
“砰~”
随着一声巨响,赌坊的大门轰然倒地,尘土飞扬,一队眼神肃杀全副武装的金吾卫出现在赌坊内。里面众人慌不择路,却发现大门被堵死,一时间万念俱灰,纷纷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按《齐律》:凡玉京城聚众贱赌,赌资超百两者,为首者役三年,徙三千里,从者役两年;超千两者,皆斩立决。
里面约莫十五六人,个个衣着光鲜,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商庆扫了一眼桌上的钱,足够判十次斩立决了。
郑开封从后面走了出来,喝道:“谁是崔四爷?”
人群中的崔四爷只觉天都踏了,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何金吾卫会来款曲巷,看样子还是专门为了他来的。
人群纷纷朝两边散开。
郑开封对聚众赌博一事,极为痛恨,他一脚踹在崔四爷身上,“你就是崔四爷?我且问你,你可认识鲁五六?”
崔四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跪着,也不知磕了多少头,口中不断求饶。
郑开封见他身下传来一阵恶臭味,捂着口鼻,往后退了几步,挥了挥手,示意金吾卫们将其余人待下去。
典夔和商庆两人则暗自调动体内灵气,将气味隔绝。
“将军饶命,小的知错了,求您高抬贵手,只要您能绕我一条贱命,桌上的钱全都给你。”崔四爷求饶道。
郑开封扫了一眼他身后的案桌,不为所动,说道:“还不快如实招来,鲁五六去哪里了?”
“将军,小的真不认识他啊!”崔四爷告冤道。
郑开封伸出脚,一脚踩在他的左手上,脚下发力,崔四爷顿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嚎叫。
“现在认识了吗?”
说来也是奇怪,千年世家大族出身的郑开封,全然没了平日里的贵族模样,凶狠恶煞的眼中,掩饰不住杀意。
“小的真不认识什么鲁五六啊!”崔四爷面色惨白。
郑开封收回脚,冷漠地说道:“按律,斩你十次都不够!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告诉我鲁五六的下落,或许你还能留个全尸。”
崔四爷双目无神,口中不断喃喃:“小的真不认识他啊!”
须臾之后,崔四爷的眼中出现一丝暗红,而后越来越浓烈,他的眼眸中已尽是赤红。
他突然从怀中掏出粒药丸,一口吞入腹中,一把匕首从袖口中滑出,气势陡然一变,不再是那个被吓得失禁的胆小模样。
“郑将军,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在一旁当吃瓜群众的典夔,突然察觉到屋内气氛变化。
郑开封被吓了一跳,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未来,如此近距离下,躲是躲不开了,他只能祈祷身上的光明铠足够坚硬。
典夔身形一闪,把郑开封往后一提拉,崔四爷的匕首将他身上的光明铠刺出一道狰狞的缺口。
崔四爷见一击未得逞,眼中的狠厉更甚,凶光射出,趋步向前,再刺。
典夔怒喝一声:“好胆!”
商庆迅速拔刀劈了出去,崔四爷侧身,举起匕首格挡,商庆被巨大的撞击力道震退三步。
“吱吱吱~”
崔四爷口中发出刺耳的声音,双目通红,脸上、手背上都长出了稀疏的灰色毛发。
屋外的金吾卫听见打斗声,顿时冲进来两人,典夔出声喝退两人:“出去,在外面守好。”
商庆手腕上的镇妖盘开始疯狂转动,崔四爷身上的变化,让他头皮发麻。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不禁想起两字:“妖化”。这种禁术不是已经失传数千年了吗?为何会出现在玉京城中!
不容他细想,一道寒光已经扑面而来,商庆平举刀身,匕首擦在刀身上,火光四射。
崔四爷身形极快,眼神几近癫狂,“吱吱吱”的声音在屋内不断响起,商庆想要捂住耳朵,无法忍受这刺耳的诡异声响,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典夔将郑开封提拉在一旁,不再管他,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佩剑,也加入了战斗中。
“商老弟,这是个什么玩意?”
典夔也被崔四爷的力道惊住,他第一次遇见此种变化,不由得心中嘀咕,还是人吗?
“典大哥,不可大意,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是一种禁术。”
一刀一剑,此时被一把匕首逼得接连后退。
典夔自打昨夜受伤后,战斗力减了十之三四,再加上他从未使过剑,手中的剑没有那柄雷火震天戟用得趁手。
“禁术?”典夔眼中闪过一起迷茫。
“事后再给你解释,看他的模样,应该是刚才服下那粒药丸才变成这样的,这种靠依靠药物之力的,都有时间限制,我们拖住他。”
“直娘贼的,这怪物怕是已经失去了神志,商老弟,你退后些,俺要认真了。”
“典大哥,留他一命,待他体内的药力散了,说不定还能问点东西来。”
不光是商庆,就连典夔心中都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这药丸要是大规模生产出来,那还了得,整个玉京城恐怕都会沦入炼狱。
崔四爷明明是个普通人,却因为吃了一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药丸,竟然可以跟他这位筑基修士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