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中秋,首先便会想到吃月饼,而后亦或会想起苏东坡的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想起张子寿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此时玉京城上空的那轮满月,很圆很圆,圆到令顾白门都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戌正,大乾圣人将携后宫诸妃、皇室宗族以及文武百官,登上承天门举行祭月大典,此时距大典开始还有两刻钟。
万灯楼上,顾白门看着广场上摩肩接踵的人群,眼中忽然生起了一丝怜悯。万灯楼其实叫“琼萼楼”,建在承天门的左前方,楼很高,几乎快要比肩城墙。
后来因为坊间有歌咏“千灯万盏,金扉御阙,俯尽一国,旁分万里”,坊间百姓大多愿意称呼它为“万灯楼”。
然而自从天符六年“帝妃殁”事件后,此楼一度被封存禁用。
如今圣人再启,还邀请了位列红楼金钗榜上排名第六的顾白门,顾白门出身沐南府顾氏,乃是顾氏的嫡女。
诗剑仙白青莲评其为“涓涓静美,侠骨崚嶒”,其出身不可谓不高贵,其才气不可谓不横溢。此番圣意到底何为,实难猜测。
夜色逐渐深奥,灯火燃得越来越旺。
一袭白衣的顾白门于楼内抚琴,是一首上古残曲《高山流水》,琴声时如细丝般润物无声,似乳燕呢喃,如蟋蟀低吟,又时如凤鸣于东山,龙啸于天穹,时疾时缓,时扬时抑,时为流水潺潺,时为泰峰崩裂,手拂弦动间,琴音连绵不绝,余味隽永。
一曲终了,楼内的两位女子恍若神游天际,每人皆有所想,意犹未尽。身着淡粉长裙的邵玉亭由衷赞佩道:
“这大抵便是完整的《高山流水》了吧,顾姐姐,妹妹只听得姐姐诗才无双,没想到姐姐在琴道上的造诣也是令妹妹望尘莫及。”
顾白门情绪低落,先是瞥了一眼楼外某个角落的那道身影,而后才摇头叹息一声,话语中似乎另有所指:
“千灯万盏,莫如心灯一盏。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笼中雀再好,却始终体会不到自由翱翔天空的乐趣呐。”
除了顾白门和邵玉亭,还有一位女子,乃是冠军侯之女沈静姝,她此时身同感受般地说道:
“琼萼楼是笼,那座琴湖又何尝不是呢!萧姐姐还说顾姐姐会去青梅诗社,依妹妹看来,不去也罢。”
青梅诗社七女,身份性格各有不同。“祭酒”萧绰长歌袖舞,其夫虽然是太学院诗院院长,但终究没有官身;苏以宁、姜柔则、夏北雨、薛静仪四女同为官宦之后,簪缨世族,钟鸣鼎食,但比之冠军侯沈府和邵家,底蕴到底还是差了些。
“妹妹虽不懂顾姐姐,然而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邵玉亭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沈静姝,劝慰道:
“顾姐姐既然能住进这琼萼楼,想来他心里也是有姐姐的。”
沈静姝俏脸微红,顾白门喃喃自语:“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好诗,好诗啊...”
许久,顾白门才从这两句给她带来的震撼中走出,那种直击灵魂的碰撞,令她心旌神摇,眼眶微红,问道:
“玉亭妹妹,为何只有两句呢?”
邵玉亭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纸上写着一首完整的诗。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顾白门怔怔失神,心神早已失守,眼泪夺眶而出,此时无声胜有声。
沈静姝和邵玉亭不知从何安慰起,便默默的陪着。
“妹妹,这是你的新作吗?”顾白门平复了心情,问道:“这首词,可有名字?”
大乾诗坛傲绝天下,前有诗剑仙一骑绝尘,后有太虚居士、苏黄州等后起之秀,于诗道而言,如今能被收录入太白诗阁的佳作已是凤毛麟角。
但对于词道,却大不相同,词别是一家,如今问世的佳作少之又少。
这首词,或可入太白诗阁,流传千古!
邵玉亭摇了摇头,神情稍显落寞:“妹妹又岂能作出如此佳作来呀!夏北雨说这是她商庆哥哥作的,叫什么名字妹妹却也是不知道。”
话音刚落,承天门上的大钟訇然响起,恢弘而肃穆。
顾白门起身送客,“两位妹妹,你们且先下楼罢,祭月即将开始,姐姐有自己的事要做了。”
顾白门再次看向楼外某个角落的那道身影,在两人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出了楼,切莫与人说起今夜登上过此楼。”
邵玉亭和沈静姝愕然。而后两人下了楼,与一位撑黄纸伞披狐裘的男子迎面相遇。在楼下等候沈静姝的那名憨厚船夫,护着两女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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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人群中的商庆眼皮狂跳,看着那辆被数十匹高大骏马拉着缓缓而行的巨大花船,生出一种莫可名状、让他汗毛竖立的惊悚。
承天门上,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龙纹蟒袍裹身,龙颜盛威的大乾圣人站立墙头,身后两侧一字排开地站着清一色的紫袍官员。
祭月先从放灯开始。
宽阔的天街和朝天门前的广场上,游人如织,全是密密麻麻的民众,摩肩擦踵,不可胜记,黑压压的一片。
祭月每年都有,他们都在等着看放灯。那盏由朝廷亲制名为“飞龙在天”的超大龙形飞灯,由一首特制大船托着,被数十匹高大骏马拉着,从西边的朱雀门出发,沿着天街缓缓前行,到承天门止,船上还有许多载歌载舞的貌美艺人,她们使出浑身解数,各逞技艺。一些特别出色的艺者,都会有固定的追随者一路跟从,呐喊助威。
花船已至承天门的广场上,距离承天门城门不过数百步。
商庆一手拉着妹妹一手拉着夏北雨,努力地挤过重重人群,直觉告诉他务必离花船远些,越远越好。
四周烛影彩灯,琴股喧嚣,人群中洋溢着香袋味、脂粉味、臭汗味与数万支蜡烛的香腻味,浓郁欲滴。此时天上西南方向的明月浑圆皎洁,散着清冷的光芒。
琼萼楼上,撑着黄纸伞的男子已经悄无声息地解决了隐藏在暗处的身影,他收了伞,露出一张冰冷如霜的脸。
顾白门欣喜地将男子带进楼上的房间内,平静地说道:
“世人只知圣人之怒,伏尸百万,却不知蚍蜉也能摧城撼树。巨龙将死,飞龙何必升天。”
披狐裘的男子脑中顿时浮现出一副情景,遮天蔽日的蚍蜉振翅而飞,啃噬着金色巨龙,巨龙跌落在地,只剩下森森白骨。
顾白门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那种冰冷如霜的脸,笑意盈盈:
“菩提萨捶,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人在爱欲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己,寂灭为乐,缘灭灭空。
巨龙不死,地狱不空。
陈哥哥,往后朝朝暮暮,你我常在爱幕中缠缚,白门必当不弃。”
说完,探过头,极尽温柔地吻了上去。
披狐裘的男子呆若木鸡。
顾白门莞尔一笑,极尽妩媚,随后走出房间,任凭清风吹乱秀发,白衣飘飘,她看着那条灯火璀璨的巨龙,脑海中想起了那道极其伟岸的身躯,比巨龙还大呢!
“哥,哥,你干嘛呀?我还要看放灯呢!”商晓晓企图挣脱商庆的手,夏北雨脸色绯红,芳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商庆不说话,那种惊悚感越来越强烈,直冲天灵盖,就快要冲破百会一涌而出。
人群实在是太过密集,他已是满头大汗,焦急不已,快了,快了,就要走出广场了。
“放灯!”
城墙上,一道高亢的尖锐声响起。
花船上那条巨大的龙灯已被点亮,璀璨耀眼,船上鼓声震天,载歌载舞的艺人们扭动着曼妙身躯,眼神狂热,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已然冲破天际。
巨龙缓缓升空。
城墙上,有一道穿紫袍佩戴金鱼袋的官员突然被他身后的老仆死死护在身后。
广场上,不知是谁发出一道惊恐的尖叫声:“马惊了!”
只见那数十匹高大骏马齐齐发出嘶鸣,纷纷如脱缰野马,朝着承天门前狂奔而去。
花船上,舞姬们狂热的舞动着曼妙身姿,而那些歌姬们,则拉着巨龙下的一根根粗绳,随着巨龙缓缓上升。
数十匹骏马拉着特质的大船,径直朝承天门的城门撞去,躲闪不及的民众顿时死伤无数,不下五六百人,一时间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响彻不绝。
“轰轰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旋即蓦然响起。
巨大的爆炸波掀翻了无数人,地狱不知又多了多少无辜的亡魂,余波还在迅速地向四周扩散。
绕是商庆拼命地外广场外挤去,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听着身后巨大的响声,他赶紧将妹妹和夏北雨护在身前。
【恭贺大佬邵玉亭上线!祝大佬才气无双,往后修行无阻,睥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