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明月高悬,秋风清凉如水,州城内大部分人家此时皆已安寝,只有些达官显宦之家灯火彻夜不熄,与空中的明月交相辉映。
灯油的价格极为高昂,即使是普通的州府官员的府邸,点燃一晚灯盏所耗费的灯油,便足够一个数口之家吃上半辈子,因此彻夜燃灯往往被看作一种财力的象征。
以云家的地位和财力,些许灯油自然不算什么,尤其今天更是老主母陈霜的百岁大寿,灯火几乎燃的如同白昼一般。
但今晚的云府内,不仅陈霜和云天齐不在府中,就连家主云峰也不知去向,这不由令早已准备好庆祝节目的云安录很是垂头丧气。
不过以云峰的实力,就是江湖上十大高手联手,也无法无声无息地将他从云府带走,因此云安录倒并不担心三人的安危。
云安录心头也隐隐有着猜测,三人的离府,恐怕和今日突然出现的云扬有关。
此时宾客尽数散去,在场的都是云家之人,因此晚宴并不算太正式,更多的是以欣赏表演和闲谈为主。
只是没有了云天齐夫妇和云峰在场,哪怕云安录一再吩咐请来的戏班卖力表演,但缺少了主心骨的云家,气氛还是渐渐趋于沉重。
……
景州州城上空,一片约有磨盘大小的青色藤叶正静静地悬浮在空中,数十道小臂粗的藤蔓从叶片的边缘处长出,犹如栏杆般缠绕在一起。
云天齐、陈霜、云峰和云扬此时正盘坐在叶面正中央一张紫檀平角方桌的四面,一边谈笑着,一边从高空欣赏着景州的夜景。
“我在景州生活了十余年,这还是第一次在空中俯瞰州城的全貌,当真不错。”
云天齐轻抿了口杯中的灵茶,望着州城内的处处灯火,不由低声感慨道。
陈霜眼中也是颇为兴奋,她眼中异彩连连,不停地伸手逐个指向城内的灯火,一一向云峰求证道:
“这是州牧府,此处是城东王家,这里嘛,应该是镇远镖局……”
每当陈霜说出一个地名,云峰或是点头同意,或是出口更正,显然对州城熟捻之极。
“一会我带爹娘到掷剑山庄看看,也体验下修士御器飞行的感觉。”
云扬听到左手旁云天齐的低声感慨,不由笑眯眯地道。
借用飞行灵器带爹娘和云峰在空中闲游,乃是云扬在将密室的阵法安置好后突然想到的。
母亲陈霜一直对修士怀有好奇心,只可惜因为资质原因无法踏入仙途,在这一点云扬虽然无能为力,但带她在空中飞行下还是能做到的。
看到陈霜兴奋的样子,云扬心中也不禁有些满足,若非云家一个世俗家族拥有飞行灵器太过惹眼,他甚至想给云峰留下低阶飞行灵器,让其有暇时载着爹娘飞到各处看看。
等到陈霜将州城内的灯火兴致勃勃地点评完后,云扬双手掐诀,顿时一层浅蓝色光幕笼罩在藤叶上。
爹娘毕竟只是凡人,年纪又超过了百岁,未必能抵挡住藤叶灵器全力飞遁时激起的狂风。
而后,他提醒藤叶上的三人小心,旋即双手一掐诀,藤叶顿时化作一道绿色遁光向流云郡飞去。
云扬虽说已将遁速降了七成,但在云天齐和陈霜的眼中,看着月色下诸多山川河流、城池村落飞速的闪过,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爹,娘,峰弟,我们到了。”
约莫两刻钟过后,云扬打出一道法诀,藤叶灵器顿时缓缓停在了一座巨大湖泊的上空,他转头望着已看的发怔的爹娘和云峰,轻笑着提醒道。
“这么快就到流云郡了,若是正常骑马赶路的话,恐怕至少要一天时间吧。”
陈霜似乎仍有些未回过神来,她怔怔地望着下方的碧波湖,喃喃自语道。
她在碧波湖畔生活了接近五十年之久,自然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极为熟悉,只是扫了一眼,便确定此地乃是碧波湖无疑。
云扬心情也有些复杂。
原本掷剑山庄的位置上,如今已化为一座不大的村落,如今正值冬季,村民们早已安寝,只有鸡鸭寒风中传来的哀鸣。
而他儿时在此地的一切回忆,除了碧波湖依旧清澈见底外,都已随着掷剑山庄的消失而烟消云散。
“回州城吧。”
云天齐转过身去,不再看下方的村落一眼,平静地道,只是声音中有一抹难以掩饰的怆然。
陈霜和云峰也是均未出言反对,云扬应了一声,便操纵着藤叶灵器朝景州州城而去。
一路无话。
……
接下来在云府的日子里,云扬一直陪着云天齐和陈霜,不是一同外出游览景州的盛景,便是在后堂中闲聊。
云天齐夫妇知晓云扬此次一走,也许终生便没有机会再见了,老两口这段时间也将手头所有事情放下,专心陪在云扬身边。
最开始时,陈霜还会说些云扬小时候的趣事,以及云家在景州重新立足的过程。
到了后来,老两口都迫切地想知道云扬如何在修仙界中立足,讲述的主角便又换成了云扬,他挑些修行上无关紧要的奇闻趣事来讲,逗得两人常常开怀大笑。
只可惜相聚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一晃云扬便已超出了预期时间三个月,在云府足足呆了有半年时间。
一日,云府后院中,站着四道人影。
云天齐脸色虽然平静,但袖中的双拳却已握得发白,陈霜正和云扬拥抱在一起,泪水止不住地向外淌,云峰站在最后面,眼中也尽是不舍之色。
“娘,我这就离开了,日后若是有事情,可以往归一宗去信,便会有人前来帮忙。”
母子两人拥抱许久,云扬心情也有些激荡,他轻轻将陈霜推开,旋即目光一扫,将三人的面庞尽数收入心底,轻声道。
“扬儿,无须挂念家里,专心去追求你想要的吧。”
这时,云天齐大步走上前,轻拍了拍云扬的肩膀,声音平静地道。
云扬看着云天齐眼中竭力忍住的泪水,他双臂环绕,如同小时候那般紧紧抱住云天齐的腰,许久后才缓缓松开手,涩声道:
“爹娘,注意保重身体,孩儿不孝,不能亲身侍奉膝下,只能靠峰弟一人照顾二老了。”
说完后,云扬祭出叠浪剑,身形化作一道蓝色光芒,朝归一宗方向飞去。
“扬儿,保重!”
陈霜望着隐约可见的蓝色剑芒,泪水已经衣襟尽数打湿,她挥舞着右手,朝远处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