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年战火,如今整个大宋除却成都府路,几乎所有的大城都经历过战火。
更何况是地处宋金前线,皖北平原的顺昌,被毁坏的屋舍不计其数,而伴随着摧毁的便是重建。
这便致使顺昌城中存在着大量的竹木,茅草搭成的经济适用房。
即便有的坊巷侥幸逃过一劫,也大多是砖木结构。
霜降前的两日,一场大火毫无征兆,又并不意外的降临顺昌。
从建炎以来,火灾尤为频繁,如同一个人来疯的顽皮孩子,越是人多,越是来劲。
全国每年大的火情总有那么四五起,不仅全国百姓谈火色变,地方官吏也是如履薄冰,可总不能因为惧怕火情,就不允许百姓晚间禁止点灯吧。
时至子时,也就是差不多十一点,顺昌城火光冲天,晚间的西北风若是换做平时倒也无关紧要,可如今却如同是催命的符咒。
军营距顺昌城也就十余里,值夜的大牛很快便发现了西南的不对劲。
也顾不得许多,闯入白野的军帐,“东家,不好了,顺昌起火了!”
白野才刚刚睡下,听到起火二字也是清醒了大半,披了件褂子就往外走,顺昌方向的天空已是火红一片。
果断下令,“全军集结,要快!”
这个年代火势一旦无法得到控制,除了拆屋,几乎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大火燃尽所有可燃之物。
李孟博也被外面的动静吵醒,跟出来问道,“出什么事了?虏人南下了?”
“是顺昌失火了,一会儿我带着会骑马的弟兄先走,你领着剩下的人去维持百姓秩序,这个冬天,很多人怕是不好过了呀。”
军营中马倒是有,可如今还依旧处于打熬体力的阶段,根本没有马术的相应训练。
当白野领着近一半的龙卫军赶至城外之时,城门附近已经人山人海,哀声一片。
忽有一人挡在白野马前,“官人莫要再进去了,反而会挡住百姓逃难。”
白野闻言下马,“你是何人?”
“鄙人尹松,是顺昌水社的一员。”
水社,也就民间的救火组织。
“自家问你,可知火势从何处起始?”
尹松的脸花的厉害,如实答道,“是从下瓦子巷附近开始的,一刻钟前已近波及寿安坊,富乐坊,修义坊,等十余个坊巷,如今,恐怕都烧到府衙了。”
怪不得没有看到衙差,想来是顾不上这边。
火势已然失控了,不断的有百姓哀嚎着往城外逃。
白野回头,“全军听令,下马!”
唰,即便没有训练马术,但是经过近两个月的四项转体,令行禁止已经不难。
“白落啼!”正式场合,白野一般就不叫小名了。
“在!”
“你带一队人去府衙。”
“诺!”
“剩下的人,每个都头负责一个坊巷,救人,拆屋,若有不愿者,就说我龙卫军替他们重建屋舍,不惜一切代价控制住火势!记得先将自己的衣着打湿。”
“诺!”
最后,白野对着尹松说道,“这位义士,有劳找些人帮我等照看马匹。”
尹松接过缰绳,就这么呆愣愣的看着那些每天清晨都会在官道上跑步的武人,那些平日里饭后茶余的笑料,就这么毫无顾忌的逆行而去。
所有人面上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似乎那领头之人怎么说,他们便怎么做就好。
进了城,热浪一阵阵的袭面而来,那情形就好似痴男怨女一点就着,一着就是轰轰烈烈缠绵悱恻,恨不得天长地久,至死方休。
再加上气候干燥,火情已经所向披靡,势不可遏。
城中除了哀嚎,火声呼啸,房屋倒塌,又多了一道微弱而又坚定的声音。
“有人么?”,“还有人么?”
白野踹开一个小院的院门,大火已经爬上半边屋顶。
这家是个二层小楼,木制的楼梯已经坍塌。
“我是城外龙卫军,还有人吗?”白野反复说了三遍,正当要走。
接着便听到了微弱又带着哭腔的女生,“姑娘!有救了,有救了!”两颗脑袋探了出来。
“绣娘?”白野微微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一瞬,现在容不得他有丝毫迟疑,“楼梯已经烧毁,绣娘不怕,跳下来,自家接着你!”
“姑娘,是恩公!恩公来就我们了!”
薛芸灵已经熏的有些半昏迷状态,闻言也是精神一震,“绣娘先...先下去。”
白野在下面张开双手,“绣娘别怕,来!”
小丫头鼓足勇气,眼一闭心一横,接着就被白野抱了个结实。
入手有些沉,好家伙,这丫头的两条胳膊各挂了一串铜钱,整个一要钱不要命的小财迷。
小丫头先检查了一下胳膊上的铜钱,又抬头催促,“姑娘,快下来。”
薛芸灵撑起身子,谁知胳膊一软,又瘫在楼板上,屋顶时不时的就有瓦片往下掉。
白野有些急了,再慢一点,这座小楼就得塌了,到时候别说救人,自己也得交代在这里。
“滚下来!”感觉味道有点不对,“用滚的!”
薛芸灵努力往边上挪,撑起一丝力气,就这么滚了下来。
其实白野已经有些脱力了,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嗓子里全是灰,又是救人,又是扒墙。
“咔哒。”白野一声闷哼,人是接住了,只是一条胳膊脱臼了,抱美人的代价这么大么。
脸上的汗也不知是烘烤的还是疼的,“绣娘扶你家娘子往城门方向走!”
“哦。”
白野抱着胳膊,“大牛,带人将南面的墙推倒。”
“可是...”大牛担忧的看着白野的胳膊。
“听令!”
“大牛得令!”
薛芸灵艰难的扭过头,火光中那道身影有些模糊,却又无比清晰。
城外已经转移了数万百姓,李孟博带人点起火堆,以不到千人想要维持数十倍于己的百姓的秩序,着实有些吃力。
阿九带着救出来的陈规找到李孟博,“李参议,我家贤侄呢?”
李孟博回道,“还在城中。”
不待陈规有所反应,阿九闻言,闷声转头就要进城。
李孟博大声道,“回来!城中已经乱成一锅粥,你去做什么?添乱么?”
阿九回身,眼神越发凌厉,甚至带上了杀意。
李孟博浑然不惧,“给我老实呆着!”
城中的火势越来越小,出城的百姓也是越来越少,各都龙卫军也陆续出来点名报数。
又是约莫半个小时,大牛扯着被呛得有些沙哑的嗓子,“有没有郎中?”
李孟博顺着声音跑过去,“大牛,怎么了?”
王大牛虎目含泪,“东...东家的胳膊掉了!”
李孟博心头咯噔一下,“快,快带我去,自家对于岐黄之术有所涉猎!”
白野的发带已经不知道什么掉落,一头长发被烧毁近半,抱着胳膊龇牙咧嘴。
李孟博见到完整的白野,稍稍松了口气,“你说你,你要是有个闪失,这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队伍就散了。”
白野任由李孟博扶住脱臼的胳膊,“你会?可别给我接差了啊!”
李孟博大致感受了一下,“放心,并无大碍。”
“那就好。”
白野再看看依旧冒着浓烟的顺昌城,中兴之业未“火”,殃民之火却如此猛烈。
两宋一贯崇尚火德,人意乎?天意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