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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忘了问名讳

    原本按照白野的设想,民报遍及全国,除了舆论导向,广开民智之外,也是一个百姓可以申诉的渠道。

    现在倒好,还成了情报机构。

    白野翻着案卷,伪齐原本的地方县令十分有意思,清一色的武人,繁琐严苛的政令刑法令沦陷区的百姓苦不堪安。

    而且是抽三季税,并且让民间供养军士。

    无怪金人废黜伪齐之后大赦天下,百姓依旧争先南下。

    有一则小事,令白野久久无法平静。

    许州有一家三口,妻子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贤惠,由于苛猛的赋税,家中已断粮多日,眼瞧着就要活活饿死。

    第二天,那妻子出了一趟门,费力的带回来五贯铜钱,让他的丈夫拿上钱,想办法带着孩子逃到南边去。

    丈夫饿的都起不来身,只问这钱是哪来的,妻子不语,含泪而走。

    “七年九月庚寅日,归德府蝗起,大饥,无赈济,饿死者过半。”

    可以依旧能让人看到百姓的无助,闻到血腥,听到悲鸣。

    白野以前不理解,如今从字里行间倒是大致能够体会,“北人”对于北伐为什么会有这般深的执念。

    也许这就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吧,打,南方百姓活不下去,不打,北方百姓深陷地狱。

    现在伪齐被废,金人又重新任命了一番地方官员,而所谓的“汉奸”就得想法子巴结,北地民间的金银财帛早已被搜刮一空,原本的千里沃土,如今也已经荒废了十之七八,哪里还能榨出油水,那还能拿什么贿赂呢?

    自然就是美人了,可大量的百姓南下,整个河南几无人烟,又上哪儿去抓人呢,还得是长得漂亮的。

    白野大致猜到方才的那两个强人是何目的了,原本还以为会有条大鱼,乱世之下最考验人性,有的人心惶惶,有的事不关己,有的趁火打劫。

    边境开放,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可能混进来,这也是在所难免的,可若是因为几个汉奸,或是害怕虏廷的谍子就将南迁的百姓拒之门外,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只能辛苦一下城内的衙差,平日里巡街辛苦一些,多加留意。

    白野合上案卷,就这么坐着发呆,什么也没想,也不敢想,可纷扰的念头就这么丝丝缕缕的不停往脑子里钻。

    “再苦一苦百姓。”脑中莫名就闪过这句台词,胃部一阵抽搐,立时干呕起来。

    自己当初埋怨岳飞只顾沦陷区百姓,那岳飞是不是也能指责自己只顾南方百姓,都是再苦一苦百姓嘛,大哥别笑二哥。

    白野一头磕在桌案上,眼泪鼻涕止不住的往外流,口中喃喃低语,“先生,我该怎么办,做的是对,还是错?”

    承载万民,哪有这般容易。

    宁计在门口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回想起临行前白甲的叮嘱,“咱们东家啊,生性悲悯,是在世的活佛,所以,有些事,得我们来做。”

    直到看到白野的肩头停止耸动,宁计这才开口,“东家?”

    白野揩了揩眼角,又吸了吸鼻子,深呼吸好一会才得以平复,“进来。”

    宁计垂首不去看白野,“东家,人已经抓到了,要带过来么?”

    白野杀机暴起,继而又缓缓收敛,长长呼出一口气,“交给府衙吧,就说城中治安混乱,加强巡备。”

    “诺。”

    白野站起身,“你先忙吧,自家先回军营了。”

    宁计横移一步挡住门口,躬身道,“东家,自家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晓得楼里的兄弟姊妹都是因为东家,才有了如今的日子,所以,在我们看来,东家就是对的。”

    白野张张嘴没有说话,最后抬手拍了拍宁计的肩膀,大步离去。

    前世的白野见识了世界的腌臜,最后选择了避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总是幻想着能有一片净土,在那里不用厮杀,不用尔虞我诈,大家都公平正义,人人谦谦君子。

    现实生活中的的人哪怕有一点点瑕疵也无法忍受,转而投向自己建构的世界,以这种心理防御机制,抵御现实世界的痛苦。

    现在既然选择了入世,就得直面这些污秽,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己斗,亦是其乐无穷。

    我与我周旋,宁做我。

    白野在大街上就这么放声大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但是白野并不在乎,每一步都走的格外踏实。

    城中一座二层小楼,绣娘正费力的用小石臼捣择子,再用小石磨碾成粉。

    “姑娘,恩公不会报官抓我吧。”绣娘苦着一张小脸,这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

    那“名贵”抹胸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熬煮的汤药,不厌其烦的说道,“不会的。”

    “那...那要不要赔汤药钱啊,咱们家快没钱了。”绣娘说话都带着哭腔。

    女子幽幽一叹,“不用赔,他在民报做工,绣娘若是实在过意不去,家中还有些米面,明日我做些糕点,绣娘给恩公送去。”

    绣娘一吸鼻子,重重的点头,“好。”转而又说道,“也不知道这方子管不管用,要婢子说,姑娘对如意姐姐她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何必还...”

    女子秀眉微微蹙起,语气带着些严厉,“住口!这些话不准再说了,若是没有她们,我们又怎能脱了那樊笼?”

    绣娘不再说话,龇着小牙摇石磨,过了许久,小丫头本就性子跳脱,忍不住开口,有些像是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恩公叫什么名字,在民报做工,那应该还是个读书人,怪不得看着斯斯文文的。”

    女子忽然一声惊呼,“哎呀,忘了问恩公名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