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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师姐,睡了么?

    这哪里是什么风景,分明就是贫瘠的脊梁,王朝的病灶啊。

    汉文帝每下诏必曰,农者,天下之本。

    其中有多少作秀的成分,白野不清楚,但是,作秀本就是领导艺术的一部分。

    同时,也理解了先生之前所说的朝廷的难处。

    包养知识分子要花钱,武人要花钱,打仗要花钱,岁赐也要花钱。

    那么这些钱又从哪儿来呢,只能向民间征收。

    仿佛小民的艰难和贫困,便是我们这个古老帝国的一种宿命。

    白野从未如此坚定的要发展生产。

    汉文帝务本舍末,奖励农桑,开创了西汉初期文景之治的全新局面。

    这人比较讲究实际,甚至在临死前还下了一道遗旨,要天下臣民祭祀只在三天之内。

    过了这三天就要脱去丧衣,该干活干活,该嫁娶嫁娶,该喝酒吃肉,照常喝酒吃肉。

    文景两朝,历来被史学家誉为盛世,盛世可不是王婆卖瓜,而是后世公认的。

    几千年来,被后世公认的盛世又有几个。

    而人们记住的汉朝皇帝,除了高祖,便是那武帝了,真叫人讽刺。

    白野对于赵构的映像,也略有改观,试问一个以汉文帝为榜样的人,至少还有几分善心。

    “陈六,从军以前的日子苦么?”

    陈六长出一口气,尽量云淡风轻些,“习惯了。”

    “白榆,你呢?”

    小丫头张张嘴,没有出声,随后,一张小脸使劲的皱成一团,两瓣嘴唇抿在一起,连眼前自家郎君都看不清了。

    “苦死了,爹娘死后,就剩我和太婆,太婆身体也不好,我没用,太婆还是走了。”

    上山捡柴,用枯枝刨出来半亩地却没有什么收成,赚不到更多的钱去抓药。

    说了这一句,白榆没再开口,却是心底认定,都是自己没用。

    白野下了小毛驴,揉揉小丫头的脑袋,安慰的话语不知从何说起。

    是活的精疲力竭,还是精疲力竭的也想活着?这世道...

    白野掏出自己的册子,用素描记录下这注定让他终生不忘的画面。

    “阿郎好画技!”

    陈六混不吝的开口,倒是很好的打破的压抑的气氛。

    白野连个白眼都懒得给,看着嘴上还挂着青虫的白榆,

    “想学么?”

    小丫头看看郎君,再看看画,点点头。

    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想不想,只要郎君愿意教,她就学,无论什么。

    “我教你!”白野收回册子,翻身骑上小毛驴前往工地,没再回头看哪怕一眼。

    鸡舍猪圈都已经建好了,这是最没有技术难度的。

    喂食却是极为讲究,单说喂鸡鸭,除了谷糠,也会找些马齿苋。

    猪粪牛粪除了用以制造沼气,顺便还养了几亩地的蚯蚓。

    同时,在林间挖坑,埋上一些松针烂叶培育白蚁,用蚯蚓白蚁这些当鸡鸭的荤食。

    毕竟现在可弄不出工业饲料,代价也仅仅是饲养周期会长一些。

    鸡粪鸭屎也都专门收集起来,等农田开垦完了,又是不错的肥料。

    民以食为天,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一句俗语。

    宋代虽然引进了占城稻,江南的亩产甚至能达到开国初期的水平。

    但是,白野却并不满足,古代人口的桎梏始终是粮食的产量,土豆红薯根本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

    即使有哪个不怕死的带回了种子,也无甚大作用,那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育种。

    如果只要简单的种下去,等几年就够全国普及,后世还办什么农学院。

    所以,唯一能够短时间内提高单位粮食产量的就只有肥料。

    现代化肥的生产,对科技要求极高,即使现代的很多国家也不能完全自己生产满足自身需要。

    白野只能从土化肥入手,主要是牲畜的粪便,熟石膏粉末,少量的黄豆粉。

    比例大约为1000:100:1,混合后用土窑密封三天,施肥时兑三倍重量的水,便算是氨肥。

    硫肥则是人尿,水,熟石膏,10:5:1,用土窑密封十天,便可直接施肥。

    同时,白野还收购了大量的动物骨头,用水力磨坊碾成骨粉,便算是氮磷复合肥。

    由于河流的疏导还没有完成,水力有限,索性也不急。

    有机肥堆肥法同样是必不可少,用稻草,落叶,人畜粪便混合,覆盖稻草,定期翻堆,夏种时便能用了。

    至于农作物轮作都是后话。

    白野要的,就是能够短时间内看到成绩,以及尽可能的降低推广难度。

    至于税制,那不是自己现在能够插手的,自家先生也不行。

    对于这些脏活,白野从来不避讳,甚至会手把手的教那群农人应该怎么做,只是从不明言其中奥妙。

    并不是藏私,只是说了,又有几人能听懂。

    陈六是习以为常,自家郎君哪怕吃屎,他都不奇怪...

    最惊奇的是那些农户,像这种农活,连穷苦的读书人都不会去做,这位年轻的东家却仿佛乐在其中。

    耕牛已经陆陆续续的赶来,对于佃租,白野和陈六有着不小的分歧。

    “依旧如现在这般,我每日给他们发放工钱,如何?”

    “那他们会出工不出力。”陈六答道。

    白野想想,也对,确实少了些积极性。

    “那我取两成?”

    “阿郎欲要成那众矢之的吗?”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说!该怎么分?”白野恼了。

    “五成吧,便宜他们了。”

    这才敲定下来,白野盘算了一下,只要按自己的方式种植,5成甚至别别人家7成都多。

    过了酉时,给所有人发了工钱,白野骑着小毛驴,晃晃悠悠的回府衙。

    赵鼎同样十分忙碌,除了府衙的政务,还会时常去海边的盐场视察,而今天,却早早的在后堂等候。

    回来的白野还来不及洗漱换衣服,便看到厅中正襟危坐的赵鼎,忙上前拜礼。

    “先生是在等我?”

    “长风啊,萧子显的谥号为何,可还记得?”赵鼎缓缓开口。

    白野想了想,却不知是何意,“骄。”

    “薛昭纬,其人又如何?”

    “先生是告诫我恃才傲物?学生不知何时有这陋习!”

    白野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已经够谨小慎微了吧,怎么也不可能和恃才傲物联系在一起。

    赵鼎也不恼,这弟子确实不是盛气凌人之辈,

    “长风可有知己?可有好友?可有同行之人?”

    闻言,白野微微晃神,自己好像确实没有朋友,宅,并不是个很好的借口。

    真的恃才傲物了么?可能吧...

    自从穿越之后,作为后世之人,白野不由自主的便会觉得高人一等,这不关身份地位。

    就好像一个大学生突然去念小学,会觉得周围的全是傻子...

    白野的确没有小看古人的智慧,但却小看他们所掌握的知识,宅,固然有一部分前世的原因。

    却也不能否认,自己主观上觉得跟古人聊不到一起去,便拒绝社交。

    这是很可怕的事情,它会形成一道交流的鸿沟。

    即使礼数不缺,也依旧会给人一种傲慢疏离的感觉。

    而这种不浮于表面的傲慢更为致命。

    这种感觉很割裂,一方面,白野想融入大宋,另一方面,却又显得格格不入,仿佛自己依旧是后世之人。

    只是穿了古装,到了一个很穷,很落后的地方,自己就是那先知。

    赵鼎起身,拍了拍这个极为欣赏的弟子。

    “先用饭吧。”

    白野依旧不为所动,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囋。傲、非也,囋、非也;君子如向矣。

    自己似乎更过分,陆游起初也会来问学,自己却主观上觉得他理解不了,便懒得多说。

    一来二去的,几乎就没怎么见过陆游。

    回过神来的白野,朝着门外方向深深一礼。

    若没有自己先生指出,待赵鼎百年之后,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正在用饭的赵鼎见姗姗来迟的白野,会心一笑,给裴氏夹了块红烧肉。

    用罢晚饭,白野叫住赵汾。

    “汾儿随我到书房检查课业。”

    赵汾原本还准备去找白榆顽的呢,闻言,低着头,可怜巴巴的跟在白野后头。

    “我观长风,似乎不一样了!”裴氏拉着赵鼎小声说道。

    “呵呵,他日卧龙终得雨,今朝放鹤且冲天。”赵鼎背着手,颇为自得。

    裴氏看看离去的白野,再看看自己夫君,低低的呸了一声,“故弄玄虚。”

    此时白野的书房中,正大眼瞪小眼。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只说数学,两人是一起学的,赵汾的进度被白榆落下一大截。

    你要说一点进度没有吧,也不至于,好歹二十以内加减法可以不用手指了...

    白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最后无力的摆摆手,

    “算了,以后,你就跟着白榆学吧,为兄怕比先生早走一步。先回去吧。”

    “哦。”赵汾弱弱的应了一声,侧着身子,一小步一小步的往门外挪。

    “咚...咚...咚...”白野又开始用脑门磕桌子了。

    以前新闻说家长辅导孩子作业气到脑溢血,原来是真的啊!

    收拾心绪,白野开始整理后续的工作调整,因为自家先生的提醒,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确实有些单纯了。

    约莫快到亥时,白野蹑手蹑脚的敲了敲门。

    “师姐,睡了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