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沈长富是红星砖厂生产车间的老组长了，技术好，经验足，连厂长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他的为人又是最忠厚正直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厂里已经知道他们在这里干的事了？
几个工人抖如筛糠，震惊之下几乎站不稳。
张蒙却根本没有注意到沈长富的出现，他又抽出了一根烟点上，猛地吸了一口，香烟沁入肺里，他舒服地眯了眯眼。
一群村民只是来凑热闹的，刚刚不过是张蒙的态度太差了，他们看不过去就帮着苏清云说话了，自然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很快觉得没意思，走了出来。
只还有一个人背对着，用手抠了抠砖缝，未干的水泥糊了一手。
“诶，干什么呢？看就行了动什么手？”张蒙瞥见这一幕，大叫道，“这不是给我们找事儿吗？”
“不是，蒙哥。”一个工人凑到了张蒙旁边，眼神惊恐。
“你抖什么玩意儿？”张蒙奇怪地看他一眼。
“那个人……”工人指着背对着的那个男人，“他是沈……”
“哎哎哎，说了你不听是吧？别碰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沈长富的名字，张蒙又叫起来了。
沈长富看着面前修得差不多的学校的厕所部分，他后退了两步，然后一个助跑，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猛地一脚踹出！
略显单薄的墙体发出一声闷响，然后，一块砖掉了下来，紧接着，哗啦一声，这面墙应声而倒。
众人张大了嘴，全场瞬间寂静无声。
两分钟后，人群再次躁动起来。
“我的妈呀，这谁啊这是？干啥呢？”
“不是，这墙怎么一踹就塌了，还没我家那住了十多年的土墙结实。”
“这种质量的房子怎么敢拿来给学生上课？我们花了那么多钱就是修了这么个玩意儿？这些工人难道不解释解释吗？”
苏清云看着这一幕，沉默了，这种说是豆腐渣工程都算抬举了。
沈长富看着倒塌了一地的砖头，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火起，他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缓缓地回过头，正对上了冲过来的张蒙。
直冒火的张蒙在看清楚沈长富脸的一瞬间就傻了，他扭曲的表情僵在脸上，不伦不类的，颇为滑稽。
“沈……沈哥。”张蒙结结巴巴，说不清楚话，“怎……怎么是你？”
“看着我很奇怪？”沈长富语气冰冷，“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我……这……”张蒙脑子飞速转动，想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但事实摆在面前，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解释不了？”沈长富的眼神像是凝结了一层冰霜般，他指着一旁堆放着的砖，“这些砖你再给我说说是哪里来的？我们砖厂有卖过这种砖出去吗？”
“是谁让你用这种砖来修房子的？这可是学校啊，你就没有想过后果吗？”
沈长富语气凌厉，步步紧逼地问道。
大冬天的，张蒙却慌得额头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他心里急得不行，但现在的情况人赃并获，被他抓了个正着，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沈长富这个人的为人他是了解的，说得好听点儿是正直，难听点儿就是死板，不知变通，认死理，但偏偏他在厂里的级别和地位都高，别说他了，就是他姐夫都要敬着他几分。
真是要死，他到底是怎么会到这么偏远的洛水村来？
等等！张蒙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转过头，对上了苏清云似笑非笑的眼神，终于明白过来，沈长富就是这丫头去砖厂请回来的。
张蒙怎么也没想到，他没放在眼里的这个丫头真的去了砖厂，不光去还找了人来。
他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几个工人对视一眼，哆哆嗦嗦地走到沈长富面前，“沈哥，我们也不想做这事儿，都是被逼的，你听我们解释啊。”
“不用跟我解释。”沈长富不想听这些，“回厂里跟厂长解释吧。”
几人哆嗦得更厉害了，心里后悔莫及，早知道就不干了，这些被逮到了，厂里肯定不会善了的，说不定这份人人艳羡的工作都会丢掉。
想到这里，几人对张蒙的恨意更是多了几分，让他们助纣为虐，现在全完了！
“这是啥意思啊？那男的也是砖厂的人？”
“好像还是个啥领导，你没看那平时鼻子朝天的张蒙那么怕他吗？”
“他们好像说这些砖有问题，让张蒙几人解释。”
“我记得几天前苏家丫头说这些砖有问题，当时还被张蒙说了，大队长当时也在。”
“对，大队长呢？还不快去通知大队长，这里出事儿了。”
很快，人群中有人连忙往大队办公室跑，秦有福一听这事，足足愣了好几分钟，才撒腿往学校赶去。
秦有福拨开人群往里走，见到几人对峙着的场面，他沉着脸，“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我。”
他扫了一眼，看到站在一旁的苏清云，“清云，你来说。”
苏清云笑了笑，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后介绍了沈长富的身份。
秦有福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张蒙，这还是他的远房堂弟，竟然这么坑他？
看向苏清云的眼神更是后悔和愧疚，明明清云之前就提醒过他的，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张蒙。
砖是不合格的砖，学校是不合格的建筑，现在事情搞成这样，他身为大队长，责任不可推卸。
“大队长，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当初为了修这个学校，上面拨下来的钱款不够，可是咱们家家户户筹的钱，现在这情况，肯定得给我们一个说法才行！”
“对啊，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咱们出钱请他们，还天天有人给他们做饭送饭，换来的就是这种结果，这也太过分了吧！”
“还有，这学校要是不能住人，那明年开学怎么收学生？咱们这么多到了该上学年纪的孩子怎么办？总得解决吧？”
秦有福听着周围村民们的七嘴八舌，心里更是愧疚。
“大家先冷静一下，我相信，既然砖厂来了人，就一定会解决这件事的。”他努力控制着情绪安抚大家。
沈长富深吸了一口气，当即表态道：“大家安静一下，我代表红星砖厂说几句。”
“首先，我想向大家解释一下，这些不合格的砖流通出来，这种恶劣的行为绝对不是我们砖厂所为，全是个人行为，这次我来也是为了调查这件事，现在具体情况我已经清楚了，我马上回厂里跟领导汇报，一定会严肃处理，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张蒙等人的，几个工人瞬间白了脸，血色尽失，张蒙也慌得不行，但还是一直安慰着自己，没事，姐夫一定会保他的，他也是为了他办事的，不能慌，别自己乱了阵脚。
张蒙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件事查处起来，他姐夫自身都难保，更顾不上他了。
“所有的损失我们砖厂肯定都会补偿给大家，至于明年开学的工期问题，我也在这里给大家保证，我们厂一定会重新派人来，给大家修建学校，保质保量，一定如期完成，让孩子们都有学上。”
沈长富说完了这一番话之后，众人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一点，有人看向苏清云，问道：“苏家丫头，你怎么看？”
其他人的目光也移了过去，没有人觉得他征询苏清云的意见有问题，毕竟，这事儿还是人家发现的，要不是苏清云，他们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苏清云想了想道：“我觉得大家可以相信砖厂，砖厂那么大一个厂，不会拿自己的信誉开玩笑，就算是出了几个使坏的人，但也不能一杆子打翻所有人，今天，沈同志来到我们村，秉持的就是一个负责到底的态度，我们就先让他回去跟厂里汇报。”
“好，可以。”
“那就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大家纷纷表态。
秦有福抹了一把脸，咬牙道：“身为咱们村的大队长，这件事情是我的失职，我给大家说声对不起。”
“大队长，这咋能怪你呢，你也不知情呐。”
“对啊，你每天管我们村里大大小小这么多事儿，哪儿顾得过来啊？现在知道了也不晚，我相信大家都不会怪你的。”
村民们没有人对秦有福有怨言，秦有福当这个大队长有些年头了，一直尽心尽力地为村里办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即使是最刻薄的人也说不出他的不是，他在村里威望极高。
秦有福听见这些话，一时控制不住眼眶都有些红，他大声道：“谢谢大家的理解，我会跟这位沈同志一起去砖厂，给大家要一个说法。”
沈长富点点头，“可以。”
当事人跟着一起去也好，他们更好商量一下解决的方案。
几个工人缩在一旁，心里更是像是泡在苦水里一样，这件事看来是真的不能善了了。
张蒙脸色惨白，强撑着身体，几乎不敢对上沈长富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