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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自古人心多鬼蜮,妖鬼最毒不过人

    那一声临死前的惨叫,带着极度的惊恐之意,长长的气音还未扯出余韵,便突然中断。

    一众家丁听得分明,这惨叫声出自辛府二少爷之口,看样子已经凶多吉少。

    这声惨叫,把祠堂之外,被之前种种诡异骇的已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家丁们,最后一丝勇气都吓破了。辛老爷脸上浮现惊怒交集的神色,疯狂之中犹然透着一丝冷静。

    他回身拱手对王龙象道:“仙师!这厉鬼是要灭我辛家的门啊!还请仙师出手,杀了那厉鬼……除魔卫道!”

    王龙象神色也有一些凝重,这几次厉鬼出手,他的神识剑意居然都未能察觉。

    王龙象的修为,几近结丹绝顶,神念一扫便能阅遍千里之地,更别说就发生在自己身旁的厉鬼杀人。但他如今发出神念笼罩正堂,也只能感觉到那里如同蒙着一层大雾一般,神识扫过,好像浮动着一层虚幻的画境。

    对于辛老爷的话,王龙象只是微微点头,伸手一指,发出一道剑光出来,游龙一般的环绕众人。

    那些吓破胆的家丁,看到了‘神仙’所发的飞剑之术,这才鼓起一丝勇气来。

    他们拥簇着辛老爷和王龙象,朝着正堂而去……

    才来到堂前,这些人就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胆子小的更是两股战战,艰难的挪动着脚步。正堂前飘扬的白色灵幡,麻布白孝全都变成了大红的颜色,红纱垂落,奠字换成了喜字,偌大的一处灵堂转眼变成了花烛洞房。

    王龙象看着那层层曼纱之中残余的道院灵符,符箓之上的符文已经全然换过。

    潦草的符文之上朱砂如血,隐隐构成一只独角如牛的异兽,正在用独角挑开一人的胸膛,利爪刨出脏腑,暴露于天日之下。

    “灋刑恶人符!”王龙象神色有些凝重。

    辛老爷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惊骇道:“这是什么邪法?”

    “这不是邪法,灋便是古文中的‘法’字,乃是神兽獬豸之形,灋刑恶人符乃是上古玄门杀死恶人之时,以獬豸正气镇压其恶魂戾气的符箓,是为法家所创,镇压刑鬼的符箓,象征明正典刑,镇压恶鬼!”

    王龙象越说越顺畅,也唯有说到这些修行之事,他的话才会多一些。

    在建康城外,一处不过千人的村落,非但发生了离奇的血案,更有厉鬼上门讨债;神秘的精怪泄露天机;现在居然连这等十分罕见,若非道门真传,必是学识渊博者,才能知晓的上古法家符箓,都突然出现了……

    这次就连王龙象都有了十分的疑惑这桩闹鬼案,原来越诡异深沉了!

    辛家的二公子就瘫坐在正堂正对大门的椅子上,众人皆一眼便能看见。

    他七窍流血,袒露胸腹,从胸口到小腹已经被人像是杀鱼一样的刨开,惨白的肋骨之下,五脏六腑都不见了踪影!一行家丁之中,已经有人想起了今晚那些诡异的哭声,还有府中的某些传言。这一刻,都在后面惊恐的交头接耳,言语之中隐隐有‘长生汤!’‘报仇’‘柳氏’‘女童’这些只言片语传来!

    辛老爷看着自己的儿子,憋出了两滴眼泪来,红着眼睛问道:“仙师……公子,一定要为我可怜的孩儿报仇啊!”

    王龙象招来飞剑,持在手上,缓缓踏入了正堂。

    大红的喜字之下,辛家二少爷袒露内腑,坐在最上首的椅子。,正堂的屏风后面传来微弱的歌谣声:“天上的星星眨呀眨,乖乖的囡囡不说话……”

    屏风之后,一个妇人捧着一串银铃铛,坐在窗前痴痴的看着。

    铃铛的绳子已经染成了紫色,犹如凝固的鲜血一般,铃铛之上还残留了一些血痕,好像是自外面的那具尸体之上拾起来的。

    朴素的银铃有些小巧,纵然不值几个钱,却也是它的主人最珍贵的事物了,三个小铃铛之间,还有一个小小的银牌,上面镌刻着一个母亲最朴实的愿望。

    平安!

    妇人好像察觉了王龙象的脚步,她停住了歌声。

    穿堂而过的风吹动了银铃,洒落清脆的铃声。

    这时候,王龙象身边的灯光一暗,原来是后面的辛老爷也跟了上来,他看着那妇人的背影,脸上流露出狰狞,憎恨,厌恶,恐惧夹杂的复杂至极的神情,那一串银铃更是如同蝎子蛰了他的手一般,火辣辣的让他浑身老肉一跳。

    继而那目光转为赤裸裸的杀意,辛老爷猛的挥出手中的杀生刀,砍向了女子的后心。

    “不可!”王龙象出声喝止。

    但辛无恤恍若未觉,口中一声凄厉的嘶吼:“还我儿子的命来!”

    妇人反手抓紧银铃,这一刻,铃声之中,仿若有人抄着软糯的吴地软语哭泣道:“伊娘,我好怕!”

    “啊!”女人仰头凄厉的嘶吼。

    无数红纱飞舞,她的长发回首间挥洒,一双粗糙的素手,张开了长长的指甲,朝着身后刺了出去。

    红纱缠住了辛老爷,眼看那利爪要刺入他的心口,将他的心脏反手挖出来,王龙象犹豫了一瞬,还是出手将那蔓延而来的红纱斩断。

    辛老爷略有些富态,平日里拄着一个拐杖,但这时候他抄起长刀的身形,却分外敏捷,胖胖的身躯就地一滚,竟是军中的滚地刀法,以盾牌覆背,顺着一滚刀斩人马下盘,虽然听上去像是江湖里的三流把戏,但却是实则实的军中杀伐刀术。

    “杀!”辛老爷面目狰狞,汇聚气血厉吼一声道。

    若是寻常的孤魂野鬼,被他血气一冲,一吼,总该凝滞一瞬,接下来便是夹杂滚滚生煞气的一刀。

    但刀落在女人的身上,空空落落,只有一些被斩断的红纱。红纱落下,钱晨的身影却出现在了不远处,他拿着那一串银铃,脚踏九宫禹步,口中念诵着,一柄铁剑挥舞间,勾勒出一道玄妙的符文。

    “……恭望大慈,洞垂巨泽,俯降洪恩。以今行道,朝元焚香,谢过忏悔。所荐亡过某灵魂,自从生诞,乃至沦亡!”

    经文声中,钱晨平静抬头,面视王龙象两人所在的方向。

    辛老爷表情已经扭曲,他抬着刀叫嚣道:“原来是你这妖道在搞鬼!你要什么钱我不肯给你,为何要害我全家?”

    “我早已经说过,我来此地不为钱财,不为声名,只为了除魔卫道,匡扶正义!”

    钱晨缓缓道:“这辛家只有一只恶鬼,便是你辛无恤!炊人为汤,欲行邪术以长生,杀子噬孙天理难容!”

    “胡说八道!”辛无恤尖叫道:“这都是你的片面之词,奸邪道士,勾结妖鬼。你可知道院真传,琅琊王氏子弟在此,岂容你颠倒黑白,仗着妖法行凶?”

    钱晨拿起那串银铃,小小的铃铛系在红绳之上,从钱晨手中悬浮而起。

    铃铛随风摇摆传来低低的话语声:“伊娘,囡囡好怕!”

    紧接着,还有辛老爷的声音传出来道:“女儿!女儿死了再生一个就是……你还缺女人吗?废物!”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长生汤!道书上说要六阴生辰的童子,我好不容易才查到你,你可知这是多大的机缘?……童女,童女更好!纯阴滋补,而且她还有我的血脉,更补啊!……要在地窖之中关上七七四十九天,每天都要服用秘药……你乖乖的,我就让你去见你娘!”

    “呜呜呜……伊娘,这里好黑啊!”

    “喝了这碗汤……我就带你去将你娘!不许哭,走了精气就不好了!”

    “哐哐……”

    钱晨的面色沉静如一滩死水,王龙象听闻那刀声,也渐渐握紧了双拳,沉默的两人之间夹着一个死寂的辛老爷,肥头大耳的脸上浸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银铃落下……

    钱晨把它握在手中,辛老爷颤声道:“一碗长生汤延寿一甲子,你们辛苦修道,不也是为了长生吗?如今有现成的宝药在面前,六阴之子不难找啊!我已经又查到了一个的线索,这次是一个童子,对提高道行大有裨益……”

    “王公子,以你的家室,长生垂手可得!真的,我都试过了,原来我老的都快死了,以前在战场上受的伤,每天都在疼。现在我已经全好了,看起来像是四十多岁的人!”

    王龙象眼中已经浮现杀意,他后撤一步,冷冷的看着辛无恤,示意自己置身事外,任由钱晨处置。

    “从来就没有什么长生汤……”

    钱晨平静道:“你看上去延寿,其实只是抽髓补血的邪术而已。”

    “长生汤,六阴之女?都是用来祭炼邪法的!无论是六六真元葫芦,还是九子母天鬼,魔道之中不少法术都需要这种特定生辰命格的祭品。”钱晨缓缓叹息道:“而这里靠近建康,那些魔头不敢妄动,自然要利用你这样的人来行事!”

    “善恶到头终有报,放心,我会让那些魔头也下来陪你的……”

    “这枚铃铛,加上你的魂魄,就能带我们去你埋葬六阴之女尸骨的地方!那里你必然是依照那本道书,有所布置。届时我们便会明白,那幕后的魔头竟是何人!”

    说罢,不待辛老爷再次摇唇鼓舌,再说些什么。

    钱晨反手一握,银铃骤响,一股森然的寒意彻底笼罩了辛无恤。女子一直安静的站在他身后,听到钱晨说完,便微微施礼,再次谢过了钱晨。

    礼罢……辛无恤浑身一震,眼睛暴突,他微胖的胸膛挺起,面上颤抖着露出极度的恐惧和痛苦之色。

    衣襟落下,露出满是肥脂的肚肠,在他的肚皮上,一个女人手印突然凸起,那只手隔着肚皮显现,从他的腹部一直延伸上去,按到他的胸膛,沿着食道,从他的喉咙爬了上去。辛无恤的右眼突然凹陷,像是有一只手,从他的喉咙一直摸到了眼珠,随即在他剧烈疯狂的颤动之中,四肢抽搐,右眼突然没入体内,露出一个血窟窿。

    眼球的形状顺着他的食道,进入了他的胃里。

    紧接着他的胃部迅速膨胀起来,先是五官一点一点的消失,然后是脏腑,很快,辛无恤便迅速的膨胀成了一个球。

    他的胃已经彻底充斥了他的身体,或者说,他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的挤进胃里。

    待到一切结束,原地只出现了一个肉球,肉球上面还顶着一个小球,正是辛无恤的脑袋,他这时候犹然还活着,却已经受尽了痛苦。钱晨来到他面前,将银铃放在了他的头顶,丝丝缕缕的魂魄便从肉球之中钻了出来,没入银铃之中。

    银铃轻声动摇!

    钱晨平静的对女子道:“现在我禁劾进去的魂魄还不稳固,待到天亮之后,应该便能借此搜寻你女儿的魂魄尸骨所在了!”

    女人深深叩首,犹如珍宝一般的接过了那串银铃。

    王龙象站在灵堂内,对这一切仿佛都熟视无睹,他只是等待着,自己出手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