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宋高阳说过这两日不准大家出门,宋家人白日都留在府内,虽然宋高阳分析的有道理,话说的也很笃定,可宋家其他人总觉慌慌难安,那首童谣:至亲杀人阴鬼怨,法网恢恢罪当诛,坦诚招过还锦途,他人争先己黄泉。时不时忽远忽近飘来,令人更惶乱,一整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如坐针毡、如临深渊。
宋高重除了慌乱,更多一层气闷,他时刻感觉宋家其他人,对他或多或少都有些疑心,他又无从解释,只能在心中将曲家、曲在尘、从兮恨骂一千遍一万遍,发誓有了机会定将曲家所有人蒸了煮了炖了。傍晚,众人一起用晚饭,皆沉闷无言,目中都含有担忧慌乱,众人还不时瞟望方淳、宋高重,目含猜忌,方淳、宋高重瞅见,更觉气闷委屈,更无可无奈,宋高阳为缓解众人情绪,告知大家说,他已经找到一个合适人选,那人会向官府承认故意诬告宋家,待巡察使大人来到槿州,这个案子就能了解,宋家人听到略松口气。
翌日清早,郁卓、宋溯敲开宋府大门道:“宋府原杂役李强的父亲李河击鼓状告宋高阳侍从何瑟,利用宋家权势对他威逼利诱,意图让他担下诬告宋家杀害至亲的罪名,知府大人已经受理,请何瑟跟我们走一趟吧。”
宋家众人包括宋高阳皆惊讶不已,何瑟只能随郁卓、宋溯去府衙应堂,事关宋家事,宋家所有人理所当然前去旁听。
公堂上,李知府高坐上首,陈师爷站在李知府身旁,两班衙役手执长杖、威严齐站,堂前右边摆放着两张椅子,宋高阳、宋高重并坐,宋家其他人站在堂外观望,李河、何瑟皆跪于堂下。
李知府一拍惊堂木道:“李河,你今日击鼓,可是状告宋大人侍从何瑟威逼利诱,让你担下诬告宋家众人杀害至亲之事?”
李河道:“是,他不但让我认下诬告宋家众人杀害至亲之事,还让我认下,私掘宋二爷坟墓,将宋二爷尸首运至衙门前,装鬼击鼓,愚弄朝廷的罪名。知府大人,这么大的罪,小民怎敢承担啊,望大人替小民做主。”
何瑟瞪着李河道:“你胡说,我没有,我根本不认识你。”
堂外围观的百姓立即议论纷纷:“宋家竟然做出这种事,是不是说宋家一门合力杀害至亲是真的,宋家不敢让官府查了,才让人顶罪了结这案子。”“肯定是,肯定是他们心虚了,不然何必多此一举。”“就是,若不是心虚,直接让官府捉拿真凶就好了。还可以替自己报仇。”“哎,原先我还半信半疑,现在看来宋家当真杀了至亲,真够绝情的。”
李知府一拍惊堂木高声道:“肃静!何瑟,本官没问你,你也先闭嘴,一会有你辩解的时辰。李河,你说何瑟对你威逼利诱,他是如何威逼你,又是如何利诱你的?”
李河道:“大人,我长子李强原本在宋府做仆人,四年前,宋家说李强偷了宋家财物逃走了,我们自然不信,可寻了许久再没寻见李强,只能无奈接受了。真以为李强偷了主家财物,逃走不敢回家了,因为李强的事,我们全家在街坊面前都抬不起头做人。
前几日听人议论,李强早被宋府打杀了,我和其他几乎失去亲人的家人到宋府门前嘶闹,宋府说打杀我儿的是另一个仆人,而那一个仆人已经死了,宋家赔给我们每户一人两千两银子,我们无他法,只能接受了。
原以为不会再与宋家有瓜葛,可昨日有一个黑衣蒙面人寻到我,说我次子虽常年读书却屡考不中,如今连个像样的营生都没有,我闺女与与她丈夫合离后也投奔娘家,常惹人说闲话。那黑衣人说若我肯担下诬告罪名,他就替我次子在衙门寻一个差事,将来定有大好前程,还可以帮我闺女再寻一门体面的夫家,让她将来穿金戴银好生过日子,另外,他还会再给我两千两银子,这两千两银票昨日他已经给我了,说是定银,待案子了结,他便会兑现承若,相助我次子、闺女,银子在这里。”李河从袖中取出银票托在手上。
陈师爷忙走近李河,取过银票,返回堂上递给李知府,李知府接过瞅了一眼道:“他许你的条件甚是优厚,你为何没答应,反而到府衙报案?”
李河:“不瞒大人,开始小人也动心了,可仔细想想,那人必定是宋家人,才会买通我顶罪,让官府销案,不再追查宋家杀亲的事,因我与宋家有杀子之仇,找我顶罪也合情合理。宋家虽宣称杀我长子的是另一个仆从,可我始终心存疑惑,我若为点好处帮助宋家脱罪,怎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李强?再则,宋家不想让官府继续追查宋二爷死因,肯定是心虚了,因此,宋家众人杀亲之事应是事实,他们如此狠毒,今日能为利杀害亲子,他日难免不会杀我灭口,我岂敢轻易答应他们?而且,那黑衣人不光许了利,他还抓走了我的孙儿,就是我长子李强留下的孩子,我孙儿今年才六岁,那黑衣人说若我乖乖听话,案子了结后,他承若的都会兑现,可如果有任何差池,他随时要了我孙儿性命,大人,你说这么歹毒的人我怎敢信他?或许案子了结后,他会杀我全家灭口。”
李知府微讶:“这么说你孙儿还在何瑟手中?”
李河忙道:“没有,没有,我孙儿昨夜快天明时逃回来了,他说不知谁把看守他的坏人打昏了,他就跑回来了。”
李知府疑惑:“你孙儿没看见何人救了他?”
李河摇头:“没有,我也不知是哪位恩人救了我孙儿,我还想感谢他的大恩呢,就是寻不见人。”
李知府瞅一眼宋高阳、宋高重,两人眼中皆有气恼愤怒。李知府明白了,救下李河孙儿的十之八九是曲家人,李河敢来击鼓告状、触惹宋家,九成是曲家背后鼎力,宋、曲两家最近斗的凶猛,街上的流言童谣,李知府听说了,不过不管他们如何斗,触犯法律他该管还要管。
李知府又道:“李河,你说找见你的是个黑衣蒙面人,你怎知他是何瑟?”
李河:“我不知道,我没看清他面容,不过他见我时,手中拿着一把剑,我看清他的剑了,上面有青色玄武图案,那黑衣人右手手腕上还有一道竖长疤痕,我报案时告知衙门捕快了,是府衙捕快说那人叫何瑟。”
李知府递给陈师爷一个眼色,陈师爷走近陈瑟道:“陈瑟公子,请把你右手腕伸出来,让我查看一下。”陈瑟迟疑一下伸出右手,右手腕上果然有一个竖长疤痕。陈师爷又道:“陈公子佩剑我也要查看一下?”陈瑟将佩剑替给陈师爷,陈师爷拿着佩剑,返回回堂上,将佩剑递给李知府,李知府瞅了眼剑柄上的青色玄武图案道:“陈瑟,你还有何话要说?”
陈瑟:“知府大人,见过我佩剑的人多了,知道我手腕有疤痕的人也不少,或是别人告诉李河,指使李河诬陷我的?”
李河立即道:“我没有,我真见到了,大人,我还有个证据,我是贩卖羊肉营生的,昨日傍晚,我将一盆淘洗过羊肉的浓血水不慎洒倒在院子中,没多久那个黑衣蒙面人就来我家了,他是跃墙进院的,落地时刚好踩在血水处,不过,当时天已漆黑,他没瞧见,今早我发现血水上有个极浅鞋印,大人可以拿他的鞋子做对比,还有,血水中有不少油迹,若是他进过我家,鞋底肯定浸有羊血油迹。”
何瑟惊愕望向李河,李河今日竟像变了一个人,与昨日畏畏缩缩、优柔寡断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何瑟顿时明白了,李河背后一定有人指点借力。
李知府又望向陈师爷,陈师爷又走近何瑟道:“何瑟公子,把你的靴子脱下来,给府衙查验一下吧?”
何瑟犹豫了,抬头望向宋高阳,宋高阳犹豫一下,微点点头。何瑟缓缓将靴子脱下递给陈师爷,陈师爷接过靴子,翻转过来,查验鞋底,又将鞋底凑近鼻端仔细嗅了嗅,返回堂上,望着李知府道:“大人,何瑟鞋底却有血红油迹,而且略有膻气,确像养血气味。”
李知府点头望向两个衙役道:“你们拿着何瑟鞋子前去李河家对比鞋印。”
两个衙役立即道:“是。”
李知府又望向何瑟道:“何瑟,待两个衙役返回,就知昨晚威逼利诱李河之人是不是你,你是现在说还是等他们回来再说?”
何瑟深呼一口气道:“我承认,昨晚找见李河之人确实是我,是我让李河担下诬告宋家罪名,不过,不是因为宋家真杀了人,而是最近宋家与曲家颇有恩怨,何瑟小人之心,猜测诬告宋家之人很可能是曲家人,而曲家行事谨慎,未必会留下证据,如果没有证据,这个案子至少要拖一个月,我家大人也一月不能返京,而宋家杀亲的谣言已传的沸沸扬扬,前两日还出现了居心叵测的童谣,若案子一直拖着,以后不知百姓如何议论非议宋家?即便我家大人清清白白没有杀人,可众口铄金,他的前程仕途难免受到影响,我找李河顶罪,不过忠心护主。与我家大人及宋家人其他人无关,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何瑟知错,请大人治罪。”
宋高阳故作生气道:“何瑟,你竟真做了如此混账事,我早告诉过你,清者自清,我没做过的事,怕什么非议,不管后果如何,本官挺身担当就是,谁让你私自做主,威逼良人,你拿朝廷律法当儿戏吗?”
何瑟认错道:“卑职只是不忍看着大人蒙受不白之冤枉,受尽流言委屈,卑职错了,请大人责罚。”
宋高阳恨铁不成钢道:“你.你真是..”宋高阳说不话,片刻后,望向李知府道:“知府大人,何瑟触犯律法,自该受律法惩罚,他虽是本官的下属,本官亦不会包庇护短,知府大人依法判决吧。”
李知府道:“宋大人公正无私、大义可敬,只是物证还未取回,此时判决不合法度,只能暂且退堂,改日再判。”
宋高阳:“知府大人明镜高悬,一切听凭知府大人的裁判。”
宋家众人走出府衙,宋高重望着宋高阳,气恨道:“大哥,现在怎么办,你的计策不能用了,官府百姓还会猜疑我们做贼心虚,才找人顶下诬告之罪,他们认定了我们杀人,定会咬死我们追查下去,我们怎么办?现在杀了那臭丫头,杀了曲家也不管用吧?”
宋高阳立即道:“小声些,你生怕别人听不见吗,慌什么,我说过了,只要我们自己不乱,他们千计万谋也没用,回府再说。”
宋高阳刚转身,一个男子声音传来:“宋侍郎,请留步。”
宋高阳转身瞅见一个年轻男子站在身前,此男子宋高阳见过,好像名唤洛易,曲在尘亲随。宋高阳暗思:‘此前曲在尘诸多诡计冲向宋府,却从未露面,只暗中施为,难道宋家未中圈套,暗计不成,曲在尘想明火执仗与宋家对阵吗?’
宋高阳淡淡道:“你叫洛易是吧,寻本官何事?”
洛易躬身施礼道:“小人正是洛易,拜见侍郎大人。我家公子想与宋侍郎做笔交易,请宋侍郎曲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