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不如此,我用智谋能得些什么,科举我次次落榜,商道我不擅人际,即便我学会制灯笼的手艺,何时能攀高得贵?”
从兮叹气:“当日我让云闲教你制作灯笼,云闲便说,你怕难放富贵,心不在此,你来曲府第一人,我才苦口婆心劝你踏实谋生计,没想到我的话对你只是聒噪,你从未想安心跟着云闲做制作灯笼的手艺,是不是?”
陈行瞅一眼从兮,面有愧色道:“是,我只想利用你接近曲家,接近云世子而已,我以为与你们熟识了,即便我不能利用婚约攀高,或许你们也能帮我走上仕途,只是,从兮,我一直想问你,我知你是真心想帮我,不仅让云世子教我制作灯笼,我在曲家几次惹事,你不惜得罪曲夫人、曲三小姐,极力护我平安,可你明知我是读书人,为何不愿替我在府衙谋个营生,为何不愿助我走上仕途?”
从兮愣了一霎:“云闲一个闲人,让他教你制作灯笼,无伤大雅,可朝廷官员任命,府衙吏职选用,皆有朝廷规矩,岂是我能随意插手?而且,即便考不上科举,若你真有能力,自己不能参加府衙吏职选拔吗,何须我帮你?何况,我见你颓废可怜,生计为难,才想为你谋个营生,我有何理由大费周章,甚至触犯律法帮你走上仕途?”
陈行面色一红,低头不再说话了。
曲在尘望着陈行又道:“陈公子,碧波池的事,还未说完呢,你当时进入母亲房间,发现寻错了人,立即离开就是,为何还要躺在床沿继续装醉?”
陈行恍愣半响道:“我走近床沿俯身细看,才发现床上躺着的人竟是曲夫人,而不是郡主,一时慌张,不小心碰了一下曲夫人,曲夫人随即转醒,迷糊说了一句:‘你怎么才回来?’我知道曲夫人把我当成了曲老爷,我如果立即离去,曲夫人定会发现异常,若曲夫人喊叫,大家聚过来,碰见我,我无法解释为何出现在曲夫人房间,索性将错就错,装醉躺在床沿,曲夫人便继续当我是曲老爷,不会察觉异常,我本想等曲夫人睡熟,再悄悄离开,可屋外有人影走晃,我没敢轻动,还没找到离去的机会,曲老爷就回来了,我只能说自己醉酒走错了房间。”
曲在尘:“当晚母亲为等父亲回房,才没有拴门,若是郡主房间,晚上睡觉必会拴上房门,你打算怎么打开?”
陈行:“曲老夫人邀我去碧波池时,我就打算寻机会接近郡主,那两日,我夜夜在家练习用薄刀从外面拨门栓的技巧,门栓都弄坏了三个,去碧波池时,我已能快速用薄刀拨开门栓,且不发出声响。”
曲在尘:“进入房间后呢,你对郡主行不轨之事,郡主势必反抗喊叫?”
陈行:“我在一个江湖游医那里买了一瓶合欢散,他说只要打开瓶塞放到鼻端闻一会,闻者便会失去神智,任人摆布,我就是想将药瓶放近曲夫人鼻端时,才发现找错了人,不慎将曲夫人推醒的。”
“下作的东西。”曲夫人立即不屑道。
曲在尘平静道:“之后呢,即便你和郡主事成,郡主也未必会选择嫁给你,若郡主要杀你呢?”
陈行:“我想过,如果那样我也只有一死,可若郡主选择嫁给我,我便能一步登天,不必再忍受别人日日的嘲笑。”
从兮缓缓蹲下身,直视陈行目光,带有一丝怒意道:“陈行,你在曲府待过几日,郡主为何会留在曲府你心知肚明,你可有想过,若当日你走错房间,你在曲在尘面前欺辱郡主,你让郡主如何活命?如果郡主有个三长两短,你一条命能让信王,让皇上息怒吗?到时你父母、你妹妹,你陈氏一族几十甚至几百条命恐怕都要为你陪葬,陈行,你是不是疯了,为了别人几句闲言碎语,为了你可能的富贵荣华,值得你赔上全族的命吗?”
陈行慌了一下,支吾道:“我.我没.没想到这些。”
曲在尘俯身将从兮拉扶起,低眼陈行平静道:“不止此一事,当日曲府后花园,你是故意毁坏妙之的天幽香吧?”
陈行瞅了曲妙之一眼道:“是,我听曲府仆从提到过,那株天幽香是曲三小姐心爱之物,我原想毁坏曲三小姐的花后,曲三小姐固然会生气,如果我用灯笼为三小姐制作些不同形状的天幽香,或能讨三小姐欢心,这样一来二去或能得到三小姐青睐,能攀上曲府,于我也是登高得贵,可没想到弄巧成拙,曲三小姐反而更讨厌我,曲三小姐的言行也让我知道,我这种身份根本入不了三小姐心眼,所以碧波池才冒险接近郡主。”
曲在尘:“当日你在清远街口醉倒,恰巧遇到从兮,也是你故意醉倒在街口等候从兮的吧,因为你知道从兮从曲府出门一定会经过那个街口?”
陈行:“是。”
曲在尘:“你离开匠造队后改学灯笼,是因为你打探过曲府情况,知道云闲在制作售卖灯笼,为的是寻找接近云闲的机会?”
陈行:“是。”
曲在尘:“灯笼店掌柜说你偷了他十两银子,并不是冤枉你,你故意拿走那十两银子,就是让掌柜指认你偷拿银两,然后把你赶出灯笼店,你便有理由消沉颓废,醉倒街头,才能顺理巧遇从兮,然后利用从兮对你的同情,让从兮将你引入曲府,跟着云闲学制灯笼,而你在曲府便能寻找平步青云的机会?”
陈行再次坦诚:“是,官府认定肖远杀了李蓉蓉之后,我也松一口气,正消沉为前路忧愁,听人说起从兮,她竟嫁入槿州数一数二的豪贵之门,我急于摆脱邻里嘲弄,想再荣光一场,便将主意打到从兮身上,而从兮,我知道.她是个心善宽厚之人,当日我从京城回到槿州,迫于生计和从然一起在街头贩卖字画,受到不少人的乐祸嘲笑,冷语欺负,只有从兮、从然待我如常人,还常开解我、宽慰我,我想.如果从兮知道我落难,她.一定会想法帮我。”
曲在尘凝眉:“因从兮、从然心善,他们愿意帮你,你便可随意利用他们?”
陈行面色一红,低头无奈道:“我没有办法,从兮是我认识的唯一能接近你们这些权富之人,我一直暗下决心,等我发达了,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从兮,好好照顾他们姐弟,可惜我这辈子没有机会了。”
陈行抬头望向从兮道:“从兮,对不住了,自我从京城归来,所遇之人不管面上如何,他们眼中或乐祸、或好奇、或得意、或嘲弄,皆在看我笑话,而你和从然看我的母港只有关切,我一直感激不尽,我当日便想,若我有发迹的一日,我一定娶你为妻,可我还没发迹,你便嫁入曲府。
再次重见,你知我如斯落魄,目光中依然只有关切,并竭力助我寻生路,在曲家我施计失败,你为护我,三番二次与曲夫人、曲三小姐发生争执,你对我没有任何嫌厌怨责,依然只有关切,还不断宽言安慰我,于我,你是这寒凉人间高高的暖阳,可惜今生无以为报了,若有来生,定报你恩情。”
从兮缓缓道:“陈行,你当真让我意外,我从未想过你为了接近我,费了这么多心思,我终是小瞧你了。以你心机手段,不走仕途,行商图大,一样可以风光无限,为何偏要借他人之势?”
陈行盯着从兮缓缓道:“那样不知需要多长时日,其实我刚进入曲府时,你劝我的那些话,我并非全没入耳,只是我听明白了,不代表我父母也能明白,你不知道自从落第回槿州后,我父母因我的事都不敢出门,以前我是神童时,他们得意炫耀,见人便夸耀他们儿子将来一定有大出息,可现在他们再不敢在人前抬头,说话不敢大声,走路只敢贴着墙根低头快行,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地下。
我对他们万分愧疚,都是因为我,才让他们丢尽颜面,我将大道理他们又听不懂,能让他们再抬头看人,只有我再荣耀一回,所以,我想赌一把。”
陈行顿了一下又道:“其实那晚我在李府看到只有肖远一人在时,心中还暗暗高兴,同是粉刷匠人,我和父亲每日卑卑伤伤低头做人,肖远却整日忙的欣欣然然,特别与人说起他儿子、外甥时,更欢喜。我常羡慕嫉妒他,我一直想,若一开始我就是个寻常人,没有神童之名,没有读书学字,是否就能安心做过匠工?是否也能像肖远一样结婚生子,活的踏实欢喜?而不会像现在,求高不得,入低不甘,又吃尽被人嘲笑?哎,说这些也没用了,若有来生,愿自己一直只是个寻常人吧。”
从兮张口终无言,静了片刻道:“那就愿..陈大哥来生只做寻常人。”
众人还是感伤,曲夫人忽然开口道:“不对啊,我听着从头到尾不关在尘的事啊,从兮、云闲,你两刑场上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诬蔑在尘,你们什么意思,我就说你两故意搅乱刑场吧?李大人,故意扰乱刑场是不是需问罪,这事肯定是从兮那野丫头的主意,云闲被从兮蛊惑了,知府大人,你该定罪定罪,该惩罚就惩罚那野丫头,不用给曲家面子,我听你说,她至少要受五年牢狱之刑,是吧?知府大人,你现在就判刑,不用依少论,按最重的刑罚判她,曲家肯定没意见?”
云闲望了一眼从兮,从兮此时情绪不太好,脸色也不太好,云闲走前一步道:“姨母,我们刑场上说的可是实话,没故意扰乱刑场,只是李三小姐恰巧不是在尘杀的而已,虽然我们判断有误,可我们也帮官府查清案情,算是将功抵过吧,再说,刑场之事是我的主意,要蛊惑也是我蛊惑从兮。”
曲夫人:“什么实话,你们就是胡说八道,在尘好好一个人,怎么会有你们说的那种怪癖?你没被那野丫头蛊惑,还处处帮她说话?”
云闲:“姨母,你儿子怪癖可多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要想知道,咱们回府慢慢说,这大庭广众的全说出来,不是惹人笑话吗?”
曲夫人气恼:“你还知道惹人笑话,刑场上更是大庭广众,你们想过会惹人笑话吗?”
云闲一本正经道:“那是为了阻止李大人不明案情,错杀无辜。为了大义只能舍已为公、舍身求法了,知府大人,我们真是一片赤城冰心为大人、为正义,才以身犯险,李大人可要明鉴啊?”
李知府不傻,此时也看明白了,云闲、从兮当日想阻拦官府行刑是真,可他们没有证据证明案情有疑肖远无辜,便自己做人证,还编了个物证,谎说嫌犯另有其人,让官府暂停行刑,的确算故意扰乱法场。可云闲说的也没错,他们阻止了官府错杀无辜,还帮官府查清案情,可以功过相抵。而曲夫人与自己儿媳不睦,似乎有意借官府之手除去曲家二少夫人,可曲家其他人,尤其是云闲与曲在尘,似乎对这位曲二少夫人特别惜护,李知府琢磨一下,还是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曲家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闹腾吧。
李知府高声道:“云世子说的没错,虽然云世子与曲二少夫人因判断失误扰了法场,可此时案情已经明了,肖远确实冤枉,若非云世子与曲二少夫人阻拦,本官当真错杀无辜,本官还要感谢两位阻本官铸成大错。况且,若非曲二少夫人与云世子全力相助,官府也不能这么快查清案情,本官便不追究曲二少夫人与云世子扰法场之罪了。”
云闲忙道:“李大人当真公正英明,谢过知府大人。”
从兮走前一步,也想施礼感谢,身体却晃了一下,几乎摔倒,曲在尘忙上前扶住,瞅见从兮面上细密汗珠,惊了一霎,急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从兮摇摇头:“没事。”可从兮面容明显在忍痛。
曲在尘皱眉:“我送你去医馆。”然后伸手抱起从兮,望着李知府快语道:“多谢李大人宽恕内人扰法场之过,内人现在身体有些不适,我们先告退了。”
还未等李知府应答,曲在尘抱着从兮快速离开了。
府衙外,洛易、兰初、从然本站在公堂外观看,瞅见曲在尘抱着从兮出来,都惊了一下,忙过来询问,曲在尘望着洛易道:“去自然医馆。”然后抱着从兮快步走上旁边的马车,兰初、从然也跟着上了马车,洛易忙驾车向自然医馆赶去。
马车内,从兮推开曲在尘自己坐稳道:“不用紧张,我真没事,告诉洛易我们回曲府,休息一晚就好了。”
曲在尘刚欲开口,瞅见从兮右手捂住小腹,忽然明白怎么回事了,略尴尬一下道:“可以让何大夫给你合些止痛的药吧?”
从兮:“等去何爷爷那里取回药再煎好,或许我就不痛了,回府吧,我想回去躺一会。”
曲在尘犹豫一下,告诉洛易直接回府。兰初坐到从兮旁边,让从兮倚靠在自己身上,稍微缓解一下疼痛。
曲在尘盯着从兮半响,犹豫着开口:“你.你每次都这么痛吗,或者应该让何大夫帮你写个药方,调养一下身体?”
从兮倚靠在兰初肩上,闭眼忍痛道:“不是,以前不痛的,也许最近睡眠有些不规律或者因上次受伤的原故,这次才会痛,以后再说吧。”
曲在尘盯望着从兮未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