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近傍晚时,从兮、云闲、兰初、从然、郁卓来到陈行家,陈家四口都在,几人在院中的桌凳旁坐下,陈母、陈莹端茶倒水,热情招待,又端出不少煎角小吃,陈行站着旁边,依然低头少言,从兮望着陈行道:“陈大哥,制灯笼的材料你购买齐全了吗?”
陈行低声道:“差不多了。”陈行瞅一眼穿着史服的郁卓道:“你们今日来是为了?”
从兮道:“陈大哥,你别紧张,我和云闲几人就是来看看你,郁卓是有公事,想问你几句话,我们在外面碰到,就一起来你家了。陈大哥,昨日我和云闲搅了法场,阻止官府对肖远行刑的事,你听说了吧,郁卓是负责重新查探这个案子的官府捕快。”
陈行低眉半响道:“肖远的事官府不是已经定案了吗,你和云公子阻拦官府行刑是认为肖远冤枉?”
从兮:“我们也不确定,昨日肖远的姐姐肖露来找我,用自己三岁的儿子赌咒发誓,说肖远没有杀人,我想着一个母亲敢用自己儿子赌咒起誓,或许她没有说谎,万一肖远当真冤枉,官府岂不是冤杀了好人,所以我们想法子搅了刑场,让官府重查此案,若肖远真的冤枉,也好还他清白,若再查证结果,依然证明肖远杀了人,他再偿命也不迟。”
陈行:“哦,那郁捕快想问我什么?”
郁卓:“还记得我上次到你家,查看你身上是否有伤痕的事吧?当时也查验过其他人,结果除了肖远,其他人身上都没有新伤痕。所以这次知府大人,命我们彻查李府千金李蓉蓉被杀时,李府及你们匠造队之人身在何处,有无人证?我今日大概问了一下你们匠造队的人,他们说李蓉蓉被杀当日,陈伯父去参加一个亲戚的喜事,没去李家做活,是吧?”郁卓望向陈父道。
陈父点头:“是,那一日我没去。”
郁卓又望向陈行:“其他人说陈公子是酉时过半离开李府的,是吗?”
陈行点头:“是。”
郁卓:“刚才在巷口碰见一个叫于强男子,他说他就住在你家隔壁,元宵节后第二日,也就是正月十七那日,他刚好在房顶修房屋,看到你回家了,不过,那时已经戌时过半,从李府回到你家,应只需半个时辰,陈公子,剩下半个时辰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要核实清楚?”
陈行紧攥着双手,低头沉默,似在思索,郁卓又道:“陈公子别多想,不是怀疑你杀人,李家所有人,还有你们匠造队的人,李蓉蓉被害时的行止我都要核实清楚,禀告知府大人。”
陈行点头沉默片刻道:“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心情不大好,路过槿桥时,下桥到岸边坐了会,可只我自己一人,没有人证。”
郁卓:“你是从李府回家的,是过了槿桥,还是没过槿桥?”
陈行:“没过槿桥。”
郁卓:“就是槿桥北岸,你当时坐在槿桥西向还是东向?”
陈行愣了一霎:“西向。”
郁卓:“槿桥两岸都是酒楼茶肆,你待的地方前后都是什么店铺,还记得吗?”
陈行摇头:“当时精神有些恍惚,不记得了。”
郁卓:“陈公子当时因何事不开心?”
陈行低头沉默一会才道:“还是因为他们唤我‘神童秀才’,那天唤的尤其多,我现在这个样子,那四个字对我不是天大的嘲笑吗?”
从兮望向郁卓道:“是不是无法证明陈大哥清白了?”
郁卓道:“无妨,槿桥北岸有个售卖豆腐的小厮名叫白三,每日肩担两箩豆腐在北岸叫卖,他记忆力特别好,可以说过目不忘,我曾向他打问,半年前槿桥岸边的情况,他都能说的清清楚楚,陈公子这才三个月,而且事发当日是元宵节后第二日,好回忆,刚才我也是提起元宵节后第二日,那个叫于强的男子才回忆起,他那日见过陈公子,我一会还要查问匠造队其他人的情况,明日再向白三确认吧,若陈公子那日真坐在槿桥边半个时辰,白三一定记得陈公子,便可以证明陈公子清白。”
从兮点头道:“那就好。”
郁卓:“陈公子、陈伯父,我没什么好问的了,我去查问匠造队其他人情况,先告辞了,希望今日把该问的人都查问一遍。”
陈父、陈行慌愣一下,陈父忙点道:“好,我送送郁捕快。”
郁卓向从兮点点头,抬步离开了。
从兮转头望向陈行道:“看到陈大哥没事,我也放心了。肖远的案子是我和云闲挑事重查的,这几日我们也想出些力,等过些时日,这案子查问清楚,云闲得空了,就来你家继续教你制做灯笼,陈大哥,可好?”
陈行点头道:“好,麻烦云公子了。”
云闲道:“不麻烦,制灯笼而已,在哪里制都一样,不过多走两趟路,权当饭后消食了。”
从兮:“天快黑了,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了。”
陈母忙道:“从姑娘、云公子,到了该用晚饭的时辰了,在我们家用过饭再走吧,家里虽穷寒,不过我以前学过几个地道小菜,我做给从姑娘、云公子尝尝吧?”
从兮道:“谢谢陈伯母好意,可今日不行,我还要去牢狱给我家夫君送饭菜,你们应该听说了,我和把自己夫君送进牢狱,才换的官府重查肖远案的机会。”
陈母尴尬笑笑:“好吧,今日就不留从姑娘了。”
从兮、云闲几人离去不久,陈行敲响邻居于强家的大门,刚好是于强开的门,陈行望向于强道:“于大哥,我家担水的木桶坏了,一时修不好,能不能借用一下你家的水桶?”
于强爽然道:“好,我家的水缸刚注满水,暂时用不到水桶,你跟我来,我拿给你。”
陈行跟着于强走进院子,陈行装作随意道:“陈大哥,今日是不是有官差向你打问,我三个月前的一日,什么时辰回家的?”
于强道:“是,他说元宵节后第二日,正月十七,我想起那天我在修屋顶,看到你戌时过半回来的,怎么了,你没事吧?那个官差说你没什么事,他例行问一个你们匠造队所有人的情况?”
陈行:“他跟你说这些了?”
于强:“我问的,我问他打问这些做什么,是不是你出什么事了?他看我挺好奇,便解释给我听了。”
陈行:“哦,没事,他确实只是在核实所有人的情况。”
于强将木桶递给陈行,好奇心起又问:“是不是因为肖远的事,刑场的事我听说了,难道他真没杀人,那李家千金是谁杀的,你知道吗?那个官差都跟你说了什么?”
陈行敷衍道:“我不知道,官差什么都没跟我说,陈大哥我走了啊。”
陈行快步离开于强家。
傍晚,槿桥北岸,一个二十来岁年轻男子肩担着两箩豆腐,沿岸叫卖,这个年轻男子便是白三,白三来来回回,在槿桥北岸边高声叫卖,眼见戌时过半,应不会有人再买豆腐,便担着剩余的豆腐回家,走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偏僻处,一男子忽然出现在白三身前,白三吓了一跳,连退几步,肩上的担子摇晃的厉害,差点落地,白三用力抓扶了半响,担子才平稳些,白三抬头警惕望向眼前的年轻男子,瞅了片刻道:“你是陈公子?”
陈行惊讶:“你认得我?”
白三:“前几个月,陈公子几乎天天从槿桥上走过,别人提起过陈公子,我便记住你了,陈公子,你要去逛槿桥夜市吗,这个时辰正热闹,你赶紧去吧。”
白三正要抬步离开,陈行前行一步又挡在白三身前,白三诧异:“陈公子,你这是?”
陈行面色似有些慌道:“请问你是白三兄弟吗?”
白三点头:“我是,陈公子也知道我?”
陈行未反问道:“听说白三兄弟记忆力特别好,我想向白三兄弟打问件事,五个月前,我一个朋友在北岸边赏河景时,被人推入河中,他没看清何人推他落水的,查了很久也没查出那人,白三兄弟可看到当时的情况?”
白三:“我想想,五个月前是有个人落水,是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脸上有短胡须,身材微胖,一身青色衣服,他落水时我没看到,我听到他的惊喊声才回头望过去,两个二十多的年轻汉子把他救上来的,那个中年男子后来说,他想捡落入河中的手帕才落水,他是你朋友吗,怎么是被人推下水的?”
陈行面色变的苍白道:“白三兄弟记忆力真好,我朋友当时没敢说别人推他下水,怕别人报复他。白三兄弟,我再打问一件事,三个月前,我坐在北岸看河景时,钱袋不小心落下了,不知白三兄弟可见到捡走我钱袋之人?”
白三细想片刻道:“三个月前,我不记得见过陈公子坐在岸边啊,具体是那一日陈公子记得吗,我好好回想一下?”
陈行:“元宵节后第二日,正月十七。”
白三低眉回忆一下道:“哦,那一日啊,那日一香楼的岳掌柜向我定了半年的豆腐,我可高兴了,我想想,那日没见到陈公子啊,陈公子你是什么时辰坐在岸边的,坐了多久,我只酉时、戌时两个时辰在北岸走逛,其他时辰不在。”
陈行:“我酉时六刻至戌时两刻坐在北岸西向。”
白三边回忆边喃喃道:“那时槿桥上行人渐多起来,可坐在岸边看河景的人不多,我记得那日北岸西向有六人,两个男子坐在一处像谈正事,一对男女并坐一处像夫妻,一个中年男子独坐饮酒,还有一位老婆婆像在歇脚,没陈公子啊?”
陈行:“他们对河而坐,你能看到他们面容?”
白三:“我不是一直在走逛吗,走到左岸看清半张脸,走到右岸看清半张脸,不就瞧全乎了。”
陈行:“戌时左右天已经有些擦黑,你能看清他们的面容?”
白三:“这槿桥两岸都是大酒楼茶肆,天擦黑他们就燃起灯笼,不比白日差不多,陈公子,你问这些是?”
陈行犹豫一下道:“白三兄弟,我想与你商量个事,如果明日官府向你打问,正月十七酉时六刻至戌时两刻的时辰,我是否在槿桥北岸,你能否告知他们,我当时确实坐在北岸看河景。”
白三立即惊怯道:“向官府扯谎怎么行?被他们发现不把我充军发配,也要拉我打板子,我可不敢。”
陈行:“只要你自己不说出去,他们绝不会发现你扯谎,就说一句话,我给你三十两银子如何?白三兄弟,你放心,我没做什么杀人放火的恶事,只是官府要核实一下他们一个案子发生时,我及我们匠造队的人身在何处。不瞒白三兄弟,我当时去了青楼消愁解闷,你也听说了我以前是读书人,没考上进士本就丢人,不少人暗地里嘲笑我,如果再让别人知晓我去了青楼,我就更没脸见人了,所以想请白三兄弟帮忙遮掩一下,陈行一定感激不尽。”
白三盯着陈行道:“陈公子,这个忙,我真帮不了。他们也不会答应。”
陈行惊诧:“你说的他们是谁?”
此时周边忽然亮起几个火把,借着火把亮光,陈行看到李知府、从兮、云闲、兰初、郁卓等人向他们走近,陈行惊诧片刻,恍然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