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之事非同小可,吕老夫人既然出手行凶,应不是没辨认清楚对方身份,而是她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可天黑月暗,难辨人脸面目,她如何确定想杀之人身份的?我随即想到,看不清人面,可能辨出身形。若吕老夫人想杀之人身形有明显特征,即便月光暗淡,也足以让她确认对方身份了,而吕素云明显的特征.就是她有六个月身孕,肚腹显眼。而与吕素云有相同特征,又与吕家有关联之人,便是吕夫人了。
当晚吕夫人与吕公子出门去了医馆,暗淡月光下,吕老夫人在院中瞧见吕素云,以为是吕夫人从医馆回来。吕老夫人见前后无人,机会难得,应没多加思虑,吕公子与侍女为何没与吕夫人一起回府?便决然动手杀人,却决然没料到,她所杀之人并非吕夫人,而是突然回娘家,要给自己惊喜的亲生女儿。”
吕老夫人再无力站稳,跌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众人望着吕老夫人,心中百感交集,既觉吕老夫人可恨,更觉她可怜,吕尚文、吕夫人望着吕老夫人呆愣住,面色痴痴木木,不知如何反应。
待吕老夫人缓和一些,曲在尘继续:“可吕老夫人又为何要杀害自己的儿媳,就算他们婆媳不和,吕老夫人也不至于杀害自己孙子吧?除非..吕老夫人认为吕夫人腹中孩子不是吕家骨肉。而吕老夫人此刻动手杀人,说明她应最近刚起的杀心,应是吕夫人最近的某些行为,让吕老夫人认为她与外人私通。我随即想到,吕夫人深夜单独到金辉家送银子,若被吕老夫人察觉,跟踪而去,吕老夫人或会误以为吕夫人与金辉私通,甚而怀疑孩子也是金辉的。吕老夫人怒恨致极,又顾惜吕家颜面名声,不敢拆穿张扬,便暗中对吕夫人起了杀心,欲在家中寻机杀吕夫人。白天的珠串是吕老夫人故意扯断的,就是为了让吕夫人的死更像意外。”
曲在尘顿了一下道:“不过,以上种种皆是我的推断,并不能确定就是事实,而且就算是事实,我们既没有吕夫人去过金辉家的证据,也没有吕老夫人杀害吕素云的证据,所以今天设此一局。吕老夫人若不知吕夫人与人私通事,白天见到纸条,即便猜到是吕夫人遗落的,也只会先跟踪吕夫人,查探清楚事情真相。若如先前推断,吕老夫人已认定吕夫人与人私通,动了杀心,还因此误杀了自己的女儿,怒上加怒,痛上加痛,若有机会,吕老夫人绝不会再让吕夫人活命,今夜她定会再次动手杀害吕夫人。
吕老夫人今晚的举动,及她开始的一席话,已证明我推断无误。这一连串谋杀案的真相就是,吕尚文杀了余珍珍,被金辉凑巧看到,金辉向吕尚文勒索银钱,吕夫人帮丈夫灭口杀了金辉,吕老夫人却误会吕夫人与金辉私通,欲杀吕夫人时,误杀了吕素云。”
曲在尘瞅一眼目光呆滞的吕夫人,顿了一下道:“吕夫人,我有些好奇,你当时与金辉说了什么,让吕老夫人误会至此?”
吕夫人身形僵呆木滞,半响才缓缓开口道:“金辉要求一千两银子,可我们房中没那么多现银,我只带了二百两,金辉问我怎么只有这点银子,我哄他说我们一时凑不出一千两,我明天一定再亲自登门,把剩余的银子给他送来。我让他先把两百两收好,趁他转身存放银子时,偷偷将砒霜洒入了茶壶中。金辉返回,竟想对我动手动脚,我为了脱身就哄他说.说我现在有了身孕.终是不便,等孩子生下来,我一定常来他家中寻他。”
曲在尘不觉叹口气,原来如此,曲在尘顿了一下望向吕老夫人道:“吕老夫人,你杀严邻,是因为对吕素云的愧疚,为了补偿吕素云,让严邻到下面陪她,是吗?”
吕老夫人无力喃喃道:“是,你怎么猜到严邻是我杀的?”
曲在尘:“你杀严邻时,虽然故意做出严邻殉情自裁的样子,但据我们先前与严邻接触了解,及陈飞对严邻的描述,严邻此时应不会自杀。他极可能是被人谋杀的,然后真凶又伪装成严邻自尽的样子。严邻左手满手血迹,右手却只有大拇指沾有血迹。当时我就觉奇怪,如果严邻突然中刀,他或者双手捂住伤口倒下,双手都会沾满血迹。或者左手捂着伤口倒下,左手会沾满血迹,可右手应不会有血迹。亦或者他左手先捂住伤口,右手覆盖在左手上,右手上的血迹便会少些,可右手其他地方应也会染上血迹,不会只有右手大拇指沾染血迹。我就猜想,或是严邻左手捂着伤口倒地,凶手就在前面,他已无力喊叫,他最后会做什么?凶手若站在他右侧,他临死前让右手染上自己血迹,再碰触杀他真凶,留下临死证言,并非没有可能?
灵堂无打斗痕迹,我们推测,杀害严邻的凶手,极有可能是严邻熟悉,却决未料到会杀他之人。陈飞他们还指望严邻替镖局担过,而且他们与严邻一路同行,要杀严邻有的是机会,不一定非要在吕家,在官府查案时动手。因此,杀害严邻的真凶应是吕家人。吕家虽无人与严邻有仇怨,但吕老夫人杀死自己女儿,定对吕素云愧疚之极,吕老夫人会做些什么补偿吕素云呢,就是把她最在意的东西送给她吧?吕素云不顾一切嫁给严邻,吕老夫人怎舍得让自己女儿一人走黄泉路?因此,吕老夫人杀害严邻,不是因为仇恨严邻,而是让严邻入地府陪伴吕素云。
本来,这些只是我的推测,连推断都谈不上,可刚才吕老夫人跌坐地上时,我瞅见你裙摆里层隐现血迹,便确定我的推断了,你裙摆上的血迹就是严邻临死前染抹上的吧?”
吕老夫人低眼瞅一眼自己裙摆,僵僵道:“我吕家这是要灭门了吗?我们上辈子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曲在尘没有回答,吕老夫人应也不指望别人能给她答案。
从兮却不由叹气道:“不尽然吧,并不一定是上辈子的错,吕老夫人,你对吕夫人动手时,可曾想过,无论如何,她腹中孩子都是无辜的,即便吕家再容不得吕夫人,直接寻理由休了她不好吗?为何一定要杀人?”
吕老夫人低头不言。
从兮又望向吕尚文道:“吕尚文,你为何要杀害余珍珍,她腹中孩子可是你的骨肉?”
吕尚文长呼出一口气,惨然中带着一丝释然道:“五个月前的一日傍晚,我有事去齐如源外宅寻齐如源,可齐如源不在,只有余珍珍在井旁提着水桶打水。余珍珍说照顾她的刘嫂有事请假了,院中只剩她一人,她平时没做过家务,力薄气弱,难以提水,问我能不能帮她打几桶水。我就答应了,后来她又说她做好了饭菜,一个人吃饭挺孤单,问我能不能陪她喝几杯,我当时也不知如何想的也答应了。然后多喝了几杯就..就第二天才走,余珍珍那时一心盼齐如源娶她,后来也再没找过我。
直到两个月前,她被齐家赶了出去。她找到我,说她怀了我的孩子,要我娶她。我推脱说孩子不一定是我的,母亲也不会同意我娶她,她就说等孩子出生,就让我和孩子滴血验亲,如果我是孩子生父,就让我娶她做侍妾,我当时敷衍同意了。
可是几天前我路过茗香斋,进去帮友琴选买胭脂水粉,出来时在门前迎面碰到了余珍珍。余珍珍看到我,走近两步,低声说让我晚上去找她,我若不去,她就把我和她的事传遍槿州。她说完直接进了茗香斋,我这人顾颜面,母亲又最在意吕家名声,我担心她真将我们的事张扬出去,所以忐忑半宿还是去了。
我到了常家,看到一间卧房亮着灯光,想着应就是余珍珍房间了,便直接推门进去。余珍珍坐在床沿,手里拿着一张纸,说她担心我不守诺,让我签一份契约,她才放心,我接过阅看一遍,她竟写下,如果将来证实我是孩子生父,让我休了友琴娶她为正妻,我若违约,必须分一半家产给她。
我自然不肯,母亲也断然不会同意,我想与她商议,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说如果我不签下契约,她就高喊大叫,说我三更半夜翻墙破门,非礼她一个孕妇。我很是慌急怒恨,抓起床边一个棉枕压在她脸上,狠狠将她按在了床上,等我冷静下来,发现..她已经死了。
我当时怕急了,抓起落在床边的契约要走,却无意瞥见余珍珍断裂的指甲里有几根丝线。我扭头查看外袍左肩,上面有脱线划痕。我怕官府顺藤摸瓜查到我,紧忙从余珍珍指甲中抽出丝线。抽取丝线时,我灵机一动,觉得可以依样嫁祸常家人。有了凶手,我就不用担忧官府查到我了。我进常家院子时,瞅见外面晾着衣衫,就悄悄走到院中,借着月光,辨出一件男子外袍,拿回床沿边,将余珍珍的断甲按在衣衫上,狠划两下,余珍珍指甲便留有两根那件衣衫丝线。我又将衣服原样晾晒到院中,本想快速离去,又忽想到,常家人若杀了人,这么大明大敞的放着尸体,似乎不太合理,容易让人起疑。就又回屋将余珍珍吊了起来,希望别人以为常家人杀了余珍珍,又故意伪装成余珍珍自缢,以做遮掩。
我以为已经天衣无缝,我可以逃脱杀人罪了,心中还有些窃喜。谁知我刚走到青竹巷口,旁边突然冒出一年轻男子,瞅着我贼笑说‘吕公子,我刚看到你杀人了,不想抵命,明天送一千两银子到怀梅巷左边第二家,我若收不得银子,你就等着为那小美人抵命吧。’然后他就转身走了,我惊惶无措半响,只能先回家了。
我在家中惶惶不安一夜,觉得一千两银子恐怕只是个开始,那人可能是个无底洞。而且,一担他将杀人的事说破,我依然要抵命,所以决定将他灭口。我趁风宁不在房中时,偷偷用面粉换了些砒霜,想趁夜去那人家时,偷偷下毒杀了他。谁知晚间出门时,不小心绊到门槛,扭伤了脚踝,脚一挨地就通的不行。友琴见我又是烧衣,又是惶恐,还要拿着银子出去,执意问我原由,我拗不过她,便说了实话。友琴惊慌犹豫半响,说不能让我们的孩子没了父亲,她到金辉家中下毒,替我杀了金辉。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