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
第一缕阳光升起时,大火终于被扑灭。
大家情不自禁地欢呼,鼓掌。
江拾月一屁股坐在地上,地上是湿的,衣服是湿的,很难受。可心里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突然就没力气。
这才是真正的劫后余生。
陈山河唇色发白,目光一直在人群里找,看见江拾月后松了口气,走过来朝她伸出手,“不能坐地上,去换件衣服再出来。”
地上湿凉,对女人不好。
江拾月看见陈山河伸向自己的指尖都是颤抖的,知道他是累到脱力。
她虚借陈山河的力起身,爬进之前的车厢,换了身行动方便的衣服,又找了半天,翻出放干粮点心的布包,取出一个面包和军用水壶递给陈山河。
她自己也拿了一个面包,刚咬了一口,抬起头,见周围所有的人都巴巴地看着自己。
江拾月感觉自己活像误入狼群的羊。
江拾月略一犹豫,留下两个面包,站起来把包裹里自带的干粮、点心、水果都分给了众人。
江拾月先分给重伤员,然后是刚才冲进火场灭火的官兵。
其余人,没了。
人太多,吃食根本不够分。
江拾月连自己手里的面包都分了一半给别人。
陈山河也一样,他只掰掉了自己咬过的地方,其余送了人。
江拾月手里剩余的两个面包给了阳阳和吴秀娥。
刚刚脱困的赵彩凤一看见江拾月拿着两个面包没有自己的份顿时又气炸,从地上蹦起来指着江拾月骂。
“江拾月你个丧良心的!你宁愿把吃食给不相干的陌生人都不给我?你可别忘了!那里面也有我的口粮。”
江拾月斜眼看着赵彩凤:“你还有力气骂人,证明不饿!”
“你……”
江拾月累得不轻,脾气没平时好,一巴掌拍掉赵彩凤的手,“我什么我?数百人围着救火,你好意思坐在这儿看着?你有手有脚却什么忙都不肯帮,这会儿倒说干粮里有你的一份了?刚才怎么不说救人也有你一份儿?
你要知道,没有大家齐心协力救火,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一个。既然不想出力你就饿着肚子吧!”
赵彩凤还想说什么,吴秀娥帮掰了一半面包给赵彩凤,“彩凤,你少说两句吧?火车都坏了,咱们还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家,你别跟拾月吵。”
赵彩凤还想说什么,江拾月作势去抢吴秀娥手里的面包,赵彩凤忙一把抢过面包塞进自己嘴里狼吞虎咽。
火车站卖的面包跟几十年后那种软软的面包不一样,也就比火烧松软一些,挺噎人。
江拾月皱眉,不太喜欢吴秀娥这种息事宁人的老好人态度。
吴秀娥垂下头,不安地绞着衣摆,小声解释:“你忙活半天,没力气打架,吃亏。”
江拾月顿住。
吴秀娥是怕她吃亏所以才迁就赵彩凤?!
眼前突然一只举着大半块面包的小手。
江拾月低头。
不言不语地阳阳,高高地举着小手。
他身上套着吴秀娥的褂子,衣袖因为举着胳膊堆叠在肩膀处。
吴秀娥注意到江拾月的视线,小声道:“出门刚穿的,不脏。”
江拾月领情,叫不出妈,笑了笑,道谢:“谢谢您!”
也只有吴秀娥这种上了年纪的才会在这种天气穿外套。
刚刚立秋,早中晚温差过大。
从火车里逃出来那会儿,天很凉。
吴秀娥就把自己的外套脱给阳阳穿上。
江拾月说话的同时,把阳阳的小手摁了回去,“我刚刚吃了半个面包,暂时不饿。一会儿我们脱困就可以吃了。”
阳阳依旧执拗地举着手。
江拾月只好拿过他另外一只手里的小半块面包,“阳阳,我刚刚吃过一块面包,现在不饿,所以我吃一半好不好?”
阳阳这才收回手,咬面包。
江拾月咬了一小口面包,目光搜寻陈山河。
最后在火车出事的山顶上看见了陈山河的背影。
陈山河两手撑在膝盖上背对众人,看着远方。
江拾月皱起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陈山河的背影透着一种无力的悲凉。
江拾月拔腿朝山上跑,阳阳跟在她身后。
也有其他人爬上不同的山头,但是久久没有人下来。
江拾月跑到半路,雨渐停,但是风越来越大。
上山的路坑坑洼洼本就不好走,下过雨还有些湿滑。
江拾月刚想背起阳阳,旁边伸过一只大手先她一步抱起阳阳。
江拾月抬头,看见陈山河。
“回去吧?”陈山河问,语气却偏肯定,明显听见动静特意过来拦江拾月的。
“我想看看。”江拾月仰望陈山河,杏眼里满是坚定。
陈山河没再说什么,他一手抱着阳阳,一手牵着江拾月,一步步,逆风爬上山顶。
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
生平头一次,江拾月不希望自己看这么远。
满目疮痍。
视线范围内看不见一栋超过两层楼的建筑。
似乎一整个城市都被夷为平地。
即使看不到真正的灾区现场,也能猜到大致是什么样的人间地狱。
隐约有哀嚎声随风传来。
江拾月长长叹息一声,闭了闭眼,“咱们回去吧!”
她现在也算受灾群众,连自救都难,更别提救人。
陈山河没说什么,跟着她转过身。
江拾月往前走了几步,没听见动静,回头见陈山河还立在原地看着前方,纳闷地问他:“怎么了?”
陈山河指了指山下,“有人过来了。”
江拾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她不近视眼,但依旧什么都没看见。
不由怀疑地看着陈山河。
陈山河眉心拧起,“应该是附近逃难的百姓。”
江拾月再转过头,仔细地看向山脚下偏远的方向。
又过了一会儿,视野里才出现一群人。
目测人数还不少。
江拾月:“……”
好奇,陈山河的视力是多少?
竟然能看这么远。
又过了一会儿,那些人到了山脚下。
江拾月肯定了陈山河的猜测。
男女老幼都有,大约二三百人,一个个衣衫不整,有些脸上身上还挂了彩,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