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拾月从口袋里掏出钱,数出八元放在桌上推到陈山河手边。
陈山河挑眉,眼神询问:这什么意思?
“今天我买了新自行车,等吃完饭就去大刘家还他们。然后前几天给阳阳看病借了你们旅长十六块,说好咱们一人八块。这是我那份。”
陈山河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八块钱再抬头看看一脸公事公办因此显得十分疏离的江拾月心里莫名生出些不痛快。
他摇头拒绝,“前几天发了津贴,我已经把钱还给我们旅长了。”
“说好了一人一半。”江拾月坚持,“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
陈山河听得眉心紧蹙,不想跟她讨论这个问题,“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个事?”
江拾月摇头,“不是。我是想说我找到新工作可以搬离大院了。不好意思,一直给你添麻烦!我搬走了你们爷俩生活也能方便一些。当然,该我尽的义务我还是会尽,我会经常回来看阳阳,也会按月支付抚养费。
至于离婚,看你这边什么时候方便走流程,到时候我一定配合。”
陈山河莫名像被噎了一下,心里有点堵,“你找了个什么样的工作?”话一出口,觉得这话不太合适,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靠谱吗?”
江拾月上午吃饭早,这会儿早饿了,扒了两口饭,含糊不清道:“靠谱的。叫爱国服装厂,我去了算是设计师兼业务员。管吃管住还给提成。”
陈山河喜忧搀半,默了会儿还是诚心祝贺江拾月:“恭喜你找到了合适的工作。”
江拾月点头,咽下嘴里的饭问他,“你刚才想说什么?”
陈山河摇头,“忘记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江拾月看出来他说谎,但也没追问。
原主都跟他是貌合神离的假夫妻,自己跟他更没熟到能刨根问底交情。
吃过晚饭,江拾月推着自行车还给了王红河大刘。
王红和大刘惊得半天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回过神江拾月已经离开。
王红突然抬手掐了刘班长一下。
刘班长嗷了一声,“红红,你掐我干什么?”
“我就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刘班长:“……”
很想回一句“那你倒是掐自己啊!”
想,不代表敢。
他摸着自己的胳膊,拍了拍自行车座,“虽然是咱应得的,但,为啥有种捡了辆自行车的感觉呢?”
王红喃喃道:“我也是。做梦都不敢想江拾月真会还咱们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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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江拾月就包袱款款踏上了去城里的路。
这阵子她打听过,想去城里除了搭一周一次的大院班车之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步行到三公里外的公社,那里有去城里的公交车。
公交车一天只跑两趟。上午八点十分和下午两点三十分发车区城里。返回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半,下午是四点五十。
江拾月第一次坐公交,不知道时间表,特意早起,结果来得过早,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开车。
车刚开始发动,就听见左侧靠窗的乘客奇怪地“咦?”了一声,“那个小孩是在追公交车吗?”
跟她一起的乘客也扭头看了眼,“那么小的男孩估计没见过公交车,追着玩儿吧?”
后座的乘客摇头,“不是追着玩儿吧?你看摔倒了爬起来还追呢!”
她说完站起来,问车厢里的人,“你们看看这是谁家孩子?别追出来跑丢了。”
江拾月的座位是靠着右侧车窗的座位,她闻言也扭头探出头往后看。只一眼就变了脸色,站起来喊司机,“师傅,麻烦停车!那是我儿子。”
其实公交车已经把孩子落下很远,视线里只剩小小的一团倔强地往公交车的方向跑。可江拾月只一眼就确定那是阳阳。
车门开到一半,不等车停稳,江拾月就跳下车拼命往回跑。
她上辈子八百米考试都没这么拼过。
说不清的心疼和内疚让她眼眶发酸。
江拾月冲到阳阳跟前,一把抱住他,“阳阳,你怎么来了?”
阳阳没说话,只是把组装好的鲁班锁递到江拾月面前。
鲁班锁又叫孔明锁或者是八卦锁,是用六根或者九根木条拼成的玩具,易拆难装。
九根木条比六根木条的组合难度大许多,她给阳阳买的是九根木条的版本。
江拾月愣了下,“你追我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可他昨晚拿到没多久就组装好了。
阳阳摇头,垂下眼,不言语。
江拾月想了想问他,“你是舍不得我所以来追我吗?”
半晌,阳阳轻轻点了点头。
江拾月胸腔里一片酸软,眼泪瞬间就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看见他膝盖上的擦伤,想到他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追她追了这么远就说不出半句责备的话。
明明昨晚她跟阳阳说自己要去城里工作一段时间,他并没给任何反应。
“同志,你还走不走了?”售票员站在车门口喊。
江拾月回头朝售票员摆摆手,“不好意思!我先不去城里了。”
“那你过来,我把票钱退给你。”
江拾月抱着阳阳走到公交车旁,售票员递给她两毛钱。
“不好意思啊!浪费大家时间了。”
售票员摇头,“孩子没事就行。那我们走了。”
江拾月抱着阳阳到公社的卫生室让大夫给他仔细检查了一下。
除了膝盖上的擦伤,脚上还有磨起的水泡。
“你们这当父母的真是粗心。孩子的鞋已经略微有点小了你们竟然都没发现,还让孩子穿着不合脚的鞋走这么远的路!”大夫边给阳阳上药边训江拾月。
江拾月一怔低头看向阳阳的脚,他脚掌两侧确实都被磨得通红。
原主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她也没有养孩子的经验,确实没注意到,内疚更甚。
从卫生室出来,江拾月第一件事就是带着阳阳到公社的供销社买鞋。
她给阳阳挑了一双布鞋还有一双小球鞋。
注意到阳阳的目光在小球鞋上多落了两眼,江拾月解释,“布鞋养脚,等脚好了你再穿球鞋。”
从供销社出来,江拾月又找了个公用电话给陈厂长打电话说她这边出了点意外明天再去厂里。
陈厂长生怕江拾月反悔,再三请求江拾月一定得去,实在不行他们厂里可以来车接。
江拾月心想他们厂都穷成那样了,有车八成也舍不得开,就婉拒了陈厂长的好意,只是说自己可能会带着孩子过去。
挂了电话,江拾月又背着阳阳徒步回大院。
78年的公社,没有出租车或者类似出租车的行业。
这一折腾,娘俩回到大院已经十点多。
门岗看见江拾月背着阳阳回来,明显很诧异,直接当着江拾月的面打电话到营部。
“报告陈营,阳阳回来了,跟着嫂子一起回来的。”
等挂了电话,门岗对江拾月道:“嫂子,我们连长让你到营部找他。”
江拾月:“……”
怕陈山河担心,江拾月还是背着阳阳到营部走了一趟。
陈山河的办公室在二楼,江拾月刚上楼梯就听见二楼一声暴喝。
“陈山河,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军令如山容得你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