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机会去喝喜酒看热闹,并且还要在别人放松惬意的时候加强戒备,但驻守在蕲州符乾关上的罗小六却没有一丝的不开心。
暗自摸着兜里沉甸甸的崭新铜钱,黄昏照耀下的罗小六脑袋里全是满足和憧憬。
明天白天可以轮到休息,他决定不补觉,去城里街上转转。
兜里有了钱,他的心里充满了底气。
当然,这些钱他应该根本就花不出去,因为蕲州城内目前根本就没有人做买卖,战争已让这座城市的商业完全凋零。
不过,罗小六并不介意。有地方花,他也不会花的。
他想好了,回到富池后,他要去保障营问问,看他的钱够买一块香皂不。如果不够,半块也行。
他渴望很久了!
每次闻到香皂那独特的味道,他都会迷醉。
可香皂要连长以上的军官或者重大军功者才会配发,他等不起,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
战争总是残酷的,要不是因为班长在攻取蕲州时被抽调去执行最艰难危险的任务而战死,也轮不到他当班长。
想到这里,他瞪大了眼睛向远处认真观察。
向部下们发放薪酬是李平深思熟虑后采取的一项新的重要举措。
军官和保障营的主管以银为主,士兵和普通勤杂人员则以铜钱为主。
而且计划以后每个月都会发放,也就是实行月薪。
虽然初步定的月薪一点都不算多,并且还官多兵少,级别差非常明显,甚至最低阶的士兵和最初级的勤杂人员所发的钱基本就是象征性的,但意义却极其重大。
人性本贪婪。
总没有是不行的,尤其当兵吃饷在这年代还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这个是不能用吃的好和穿的好来替代的。
可以没多,但必须得有。
发饷并不意味放弃以教育为主的路线,教育必须也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但摊子大了,也必须看到个人需求和私欲正不可避免的剧增。在缺少理想的时代,必须承认和认清教育作用的有限性。
继续执行物资上的奖励和提供职务上的便利当然是一个选择,农民军很多就一直在采取这一方式,但它绝不是长久之计。
它太容易滋生严重的职务腐败并引发严重的管理危机了。
用薪酬来解决个人私欲需求、用薪酬来收回职务特权、用薪酬来凸显价值大小、用薪酬来激励争先创优在当前的时代背景下仍具有重大而现实的意义,尤其是保障营内更要树立多劳多得的理念。
蒙起眼睛当鸵鸟和相信人性本善是不行的,也是会出事的。
以前不搞,是因为确实缺钱。
但驻军富池并攻占蕲州后,一切都不一样了,缴获和所得甚众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李平即使是不推行发饷,也必须得给部下们表示表示。
否则有了那么多钱还是继续全捂在手上而不让部下得到些许分润,道理再大,理由再多,哪怕是说破天,官兵们也难免会产生意见,也很难理解。
毕竟拥有高尚的理想、无私的大局观和深远眼光的人总是少数,更多的还是芸芸众生。
所以,还不如拿来未雨绸缪。
富池的铜矿完全可以提供充足的铜钱来源,而蕲州的丰厚缴获则可以提供足够的银钱。
李平的这一举措也果然燃爆了每一个人,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到处都是交口称赞,哪怕如马永也表现出了美滋滋。
但问题也不是没有。
发出去的钱总额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些钱如果继续留在手上是可以办很多大事的。
而且给官兵和保障营发的钱很多根本就不会被花出去,甚至花出去的也大部分只会在内部流通,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浪费。
同时,金属货币携带起来又重又不方便,官兵们带在身上是很影响战斗力的。
所以李平才想搞纸质的军票,让保障营卖给官兵的东西必须凭军票来购买,让军票在内部流通起来,以达到部分甚至大部分替代金属货币的作用。
这样,李平就可以把大量的金属货币再次集中到手上办大事。
但这个想法,他目前并不着急。
第一次发钱就发大家没见过的纸质军票并不合适,什么事都得循序渐进,他打算过段时间再逐步开始。
而且纸质军票也必须逐步自己建立起信用,而不能依靠命令强制建立信用,并且也永远不会完全代替金属货币,它在未来和金属货币只能是并行关系。
经济之道不是想当然,更不能凭主观来推行。
李平的想法,罗小六是不可能清楚的,他只知道自己很开心,他的心中充满了激情。
尽管作为班长,罗小六的月薪其实一点都不高,但由于第一次发为体现新老人员的不同而对以往是进行了补发的,罗小六也因此得到了满满一小袋子的铜钱,而且都是成色最好的新制铜钱。
他很满足。
虽然黄昏让远方的景物变得昏暗难辨,但罗小六觉得自己应该利用好这最后的光明。
尤其他还刚从副班长升成班长,更要负责任。
不远处一个年轻的士兵一直在偷偷观察罗小六,他直到罗小六摸钱的手放下有一会儿才持着长矛挪了过来,但刚想开口却禁不住先打出个饱嗝。
一股肥肉特有的浓郁味道当即喷涌而出。
他们刚吃完晚饭换上岗,正是胃里味最大的时候。
罗小六一边掩鼻一边抱怨道:“于长生,你当兵都三个月了,怎么还顿顿吃饭都跟饿死鬼似的,也不怕撑死。”
“嘿嘿!班长,咱以前卖大力气,吃的越饱越有劲,不怕撑。有吃的不往饱了吃,就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肚子。”叫于长生的年轻士兵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咋!你现在还担心有上顿没下顿?你都长了差不多有十斤肉了。除了训练需要,哪顿差过你。记住,你现在已经是班副了,得有点大局。”罗小六一边继续观察着远方一边有些无奈的怼道。
罗小六所在的排是一个长矛兵排,排里的兵有一大半来自长江上的纤夫。
之所以会有一个群体这么集中,据说是因为纤夫们的臂力和手握耐力普遍非常出色。
事实也的确如此。
短短三个月的训练,纤夫出身的新兵们很多使用长矛的能力就超过了罗小六这个原农民军长矛手。
这让罗小六的压力十分大。
但同时,这些出自纤夫的新兵们饭量也十分惊人,而且还完全不挑食,不管什么饭都顿顿往死里吃。
甚至大大超过了本连另一个以新兵为主的排,以矿工为主体的刀牌手排,另外两个老兵更多的排就更不用说了。
以至于,他们这个排最终被全连戏称为饭桶排。
这让罗小六和排里的所有骨干包括排长都非常的没面子。
“肥肉多香啊!这可不是经常能吃到的。而且不是胡处长娶娘子,也不会加这么多肥肉。”新任班副于长生完全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觉悟,反而边说边开始了回味。
罗小六无语了。
他也才可以经常吃到油腥没多久,怎么能不爱吃肥肉。
可他是班长,自认有些身份了,然后排里还顶着那么一个不雅的戏称。
他只能矜持,他不想让人笑话。
“班长,听说过几日咱们每人还能再发一双鞋,这事能是真的不?”于长生对罗小六表现出的纠结选择了果断忽视并直接切入了他过来的目的。
罗小六暂时收回了远望的目光,迟疑了一下后说:“应该差不多,排长这么说过,连长也说过。这次缴获了不少东西,保障营正在加班加点赶制,听说是要保证咱们部队上每人除了身上穿的外,还能有再有一身衣、鞋备用。”
“连长也这么说!那就一定是真的了。还有衣服?我的天,咋这美。真是想都不敢想。我们拉纤的最金贵的就是鞋,不怕你笑话,我以前都没怎么穿过鞋……”于长生满脸喜色的磨叨起来。
虽然心里其实也很美,但罗小六还是佯装严肃道:“别光顾着美了,好好站岗放哨,记住你现在不是普通战士了。贼军这几天明显活跃了起来,可别让他们再把咱给偷了。”
说完,罗小六还故意再次很认真的去观察远方。
“那不能,咱这几个月的苦可不是白吃的,比我们拉纤都苦。贼人敢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于长生豪气道,同时陪着罗小六装模作样的往远处一顿猛看。
不过只看了一小会儿,于长生就装不住了,借故活动活动腿跑开了。
罗小六看着走开没多远就和几个新兵凑到一起小声嘀咕的于长生只是笑了笑,没有干涉。
班副的小面子他有时必须得给。
而且他们这上半夜的岗不是固定哨,又在城关上,在不影响警戒的前提下是可以适当闲谈和在固定区域内来回走动的。
也果然,几个凑在于长生身边的新兵很快就全眉开眼笑了起来,并引起了其他战士的侧目,不过他们顾及到班长罗小六并没有敢也凑过去。
这时,远处出现了一队骑兵的影子,城关上所有的士兵立即全都停止了不务正业,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紧的盯了过去。
很快,那队骑兵就排着整齐的队列来到了城关下。
特有的统一制服和武器,很多相熟的面孔,他们确定是白天外出野训的骑兵排无疑,在城关上警戒的士兵们直到此时终于一个个又放松下来。
蕲州之战结束后,李平利用新缴获的马匹又组建了一个骑兵连,使骑兵营终于达到了三个连。
目前,骑兵营有两个连部署在富池,一个连部署在蕲州。部署在蕲州的骑兵连连长是原野,他每天都会要求一个排去外面野训磨练并顺道侦察,早出晚归,十分规律。
因而守符乾关的步兵与这些骑兵也都很熟悉了。
看着城墙下一个个灰头土脸的骑兵鱼贯而入,罗小六既羡慕又同情。
他也曾报名想加入,但因为骑术实在太烂而遗憾落选。
目前,这些骑兵据罗小六所知是唯一始终没得到过好好休息的部队,他们每天除了练还是练。马可以休息,但人不行,就是睡觉也必须陪在自己的马旁边一起睡。
因而罗小六也很清楚,虽然看上去一片欢乐,但形势应该并不乐观,而且压力很大。
他们步兵的警戒这些日子一直在加强,休息的时间也很少,只是不知这下一场战斗会发生在哪里?又会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