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雄武门上的警钟被敲响,马兰的脑袋就一直在嗡嗡作响。除了本能的硬着头皮往城头上杀,他的大脑完全停止了转动。
而随着另外五座城门和钟鼓楼上的钟很快也相继开始鸣响,他的脑袋更完全成了一片空白。
马兰的副手,那个一向鬼精鬼精的瘦猴儿也同样失了魂,也只如疯了一般拼命向上厮杀。
其实大家都疯了!
以至最后他们到底怎么攻上的雄武门城头,很多人都没搞明白。
反正马兰只依稀记得,好像是在一顿凶猛的砍杀后,他面前那些一直在不断增多的敌人突然一哄而散。然后,他就站到了雄武门的城头,站到了城楼内那个被敲响的钟面前。
雄武门虽然在今夜增加了兵力,守卫的农民军也因命令处于更加警觉的状态而提前发现了马兰的偷袭,但却竟然不堪一击。
战斗力弱的几乎和渣一样。
可当惊魂未定的马兰和瘦猴儿在城楼内庆幸的对视时,两人却又马上面面相觑起来,然后几乎同时骂了一句别人的先人。
他们把下面的城门给忘了!
骤然的交战让所有原来的计划都被放弃了,他们光想着先争夺制高点了。
扔下一句“你看住上面,我带人去开城门”后,马兰火急火燎的钻出城楼,招呼了一帮人就往城下冲。
打开城门比攻上城头更加顺利。
马兰领着几十名士兵几乎如砍瓜切菜般就杀散了城门旁乱做一团的众多农民军,然后在城门洞前轻松的结成了一个松散的防御阵形。
虽然借着城门四周始终燃烧的火炬,正在不断汇聚并已又聚集起来的数百农民军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城门前结阵的只是一小撮无甲的敌人。
但这些农民军仍只是大眼瞪小眼,并一个个裹足不前。
一边倒的屠杀和满地的尸体让这些农民军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他们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城门被一点点的推开。
当雄武门的城门被彻底推开后,目瞪口呆的农民军中传出了一连串的叫骂和惨叫,然后他们终于开始乱哄哄的尝试攻击。
但突然,从城头上飞下来十几支箭矢狠狠的扎入正向前逼近的农民军之中,然后这数百名被驱赶着的农民军就也一哄而散。
高度紧张的马兰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已经明白这些基本全是新裹挟而来的农民军除建立了组织外,基本未经任何正规的训练,不过一团散沙,更是一群乌合之众。
转仰起头向上望了一眼,城头上正探出头的瘦猴儿举着缴获的弓箭对他示意了一下,然后才缩回去。
放平视线,通过打开的城门,城外远处的黑暗中依稀可辨一片开锅般的动静。
虽然因为城门洞方向的原因什么也看不到,但马兰知道自己只需要再守一会儿就足够了,而且好像应该能守住。
他的脑袋也终于不再嗡嗡作响了。
不过等马兰回过头来时,他的表情却又很快再次严肃起来。
顺着直通城门的大道,一大片颇为整齐的火把正直奔他们而来,其中还伴随有阵阵的马蹄声。
农民军的精锐部队增援过来了,来的太快了!
……
在雄武门陷入苦战的时候,关押许文岐的院子内也开始了乱套。
衣衫不整的看押者们正在一遍遍喝令那些情绪激昂的被看押者们不许聚集并回到自己的屋子内。
但效果很不明显。
全都跑到院子中的几十名被看押者只是遥望着不远处的雄武门议论纷纷,甚至有胆大者从中高喊:“朝廷大军已至,尔等还不速速投降,可免一死。”
看守头目被气得哇哇大叫,但在昏暗的火把照明下却又一时难以找出胆大妄为者。
他喝令众看守们向前弹压,但除了身边的几名亲信,应者寥寥无几,大多数人都在脸色变幻着装聋作哑。
不多的那些听令者见状,也都停滞了下来。
看守头目在脸色越来越阴暗之后终于勃然大怒,他抽出腰刀猛的砍翻了离他最近的两个畏缩不前的士兵,并大骂这就是不听他号令的下场。
乱哄哄的院子也因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后,大多数惊魂中的看守们终于顺从的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并慢腾腾的向被看押者们逼近。
有几个胆小的被看押者在这种压力之下立即灰溜溜的率先向着屋子的方向挪步。
“张狗娃、何子正、魏富贵、王剪刀,事急从权,现在正是举事之时,不然明年的今日就是你我的忌日。”许文岐突然在人群中大喝。
看守头目当即打了一个踉跄,脸也刷的一下就绿到了底。他身边的几个亲信也同样全都脸色骤变。
许文岐的声音大家都认得,而且他喊出的几个名字还全是他们的人,并且还全是小头目。
但院子内在这时却诡异的继续安静着,虽然正在向前逼迫的看守们纷纷在诧异中都停了下来,可那些被喊名字的人却也没有冒出头来。
“王师已至,再不反正待到何时,等着被当做贼匪砍头吗!”举人奚鼎铉大喊起来。
终于,随着奚鼎铉的声音落下,在远离看守头目的众看守之中传来了一声惨呼,可糟糕的照明又让人一时搞不清是什么人将什么人砍翻在地。
所有的看守们全都哗然,然后立即就乱了起来,每个人都端着兵器一边向惨叫声处探头一边紧张的盯着身边人。
“你们几个还在等什么!等着被杀吗!”许文岐再次暴喝。
“不要听这狗官妖言惑众,他在离间,弟兄们我都信得过。”看守头目的反应还是相当快的。
但他的话音刚落,院外却又突然传来几声惨呼,然后就听到院外周边有不断有人大喊:“城破了……城破了……官军打进来了……官军打进来了!”
院子内所有人的脸色这回全都变了,虽然各有不同,但目光却也全都被吸引到了院外各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但马上,一声熟悉的惨叫却又将众人的目光拉回。
看守头目被一个没被许文岐念出名字的农民军小兵突然从身后一刀捅穿。
紧接着,在一片目瞪口呆之下,看守头目身边的几名亲信就也遭到了周围惊愕的农民军士兵乱刀攻击,然后其他各处的农民士兵也纷纷开始攻击身边不多的十来名被公认为较亲近看守头目的同伙。
“我们反正了,我们反正了。”
“请许爷爷为我等做主!”
砍完人的农民军士兵纷纷嚷嚷道,并很快连没参与砍杀的农民军士兵也全都跟着嚷嚷起来,好像除了看守头目和倒下的那十几人之外,其余数百人全都心系官军一般。
但许文岐知道不是,他们其实只劝说联络了一小部分看守。
这时,从院墙的某处突然翻进来几名身手异常矫健的农民军装扮士兵。
其中一人一跳下墙就喊:“我们是官军,许参政在何处?”
“官军?”院子里的人虽大多满是疑惑但还是把许文岐让到了前面。
翻进院子并自称官军的人明显认得许文岐,这几人一到跟前就直奔正主磕头而拜,说:“参政在上,小的们乃是游击将军李平的部下,今次特为营救参政而来。”
“我认得你。”许文岐盯着赵冬冬突然脱口而出。
“参政好眼力!小的叫赵冬冬,前些日子在麒麟山上采点,但并没有好的机会,不敢莽撞行事,还请参政莫怪。”
“怎么会怪!赵壮士好胆量,我又岂是不通事理之人,快快起来说话。”许文岐看着从别处院墙又跳进来的几人爽朗的笑起来。
等赵冬冬刚一起身,许文岐立即又急迫的问道:“外面大军有多少人?可准备破城?”
许文岐明显十分清楚城仍未破,也猜到了刚才院外的喊声是赵冬冬的伎俩。
“大军五万,誓要夺回蕲州。”赵冬冬张口就来。
在一阵猛吸气之后,整个院子内一片惊呼。许文岐在迟钝了一下后也连声赞叹道:“好,好,好。”
这时,许文岐身边的举人奚鼎铉偷偷拉了一下许文岐的衣袖,但许文岐却毫不犹豫的将其甩开。
奚鼎铉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只来了一个游击。”
但这回,许文岐却回头狠狠瞪了奚鼎铉一眼道:“就你事多!”
“参政,雄武门仍在激战,需速去支援,以便大军入城。迟恐生变!”赵冬冬也终于忍不住了。
许文岐眼睛一瞪,立即对着周围大喊起来:“诸位将士,朝廷大军已从多处破城,唯雄武门仍在顽抗,众位可愿意随我一起去杀贼?向朝廷表明我等的赤胆忠心!”
“愿意!愿意!”
“我们愿随许爷爷去杀贼!”
“杀贼去,我们是忠于朝廷的。”
院子里的二百多号农民军士兵们纷纷喊了起来。
“那大家就赶快各找一条白布系在左臂之上,像我一样,以免被友军误伤。左臂系白布之人皆为自己人。”赵冬冬立即兴奋的大喊。
当院内的数百人终于冲出院子并冲上城市的主干道后,映入大家眼帘的到处都是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并惊慌失措的农民军士兵,可往雄武门方向去的却又很少。
心急如焚的赵冬冬来不及鄙视,而是更加快了步伐,他身后的数百人在兴奋之余也纷纷跟的更紧。
手中也提着一把长刀的许文岐更是一马当先。
很快,他们就接近了人头攒动却又一片混乱的雄武门。
这里虽然聚集了不少的农民军,但人数却也并不很多,然后还乱糟糟的看不出任何有效的组织。很多人拼命的大喊大叫像是在指挥,但散乱的人群却又完全不见任何规矩。
一些农民军甚至明显在向着道路两侧的民宅小巷中溃逃,并引来另一些农民军的喝骂追杀。
几个在后面正焦躁不安的骑马农民军见到蜂拥而至的赵冬冬他们大喜,不仅没认出头号俘虏许文岐,还连问都没问就命令他们立即穿过混乱的人群去夺回雄武门,并大包大揽的许诺说:“夺回城门全体官升三级,给钱给女人,不听令立斩不赦。”
赵冬冬一下咧着嘴笑了。
接着,他突然暴起直接将面前马上的农民军一刀就捅了下来,而他的几个侦察连部下也都反应奇快的紧跟着将另几个农民军打落马下。
正在他们准备从簇拥在雄武门的农民军背后掩杀时,前方乱哄哄的农民军人群在一片惊呼声中突然开始集体转身并四散狂奔,然后震动地面的马蹄声就迎面而来。
在一片惨叫声中,骑着战马的张清率先进入了大家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