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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〇九章 波浪

    从李平那里出来,失魂落魄的胡忠山没走多远,就被几个年青的军官给截住了。

    那几个年青人都是当初跟他一起被抓兵的年轻后生,包括七连的连长吕亮。

    几个人一看见胡忠山就急忙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关切:

    “老爹,没事吧!”

    “胡老爹,咋样儿?”

    ……

    上午,胡忠山在李平那里吃憋的事显然已经传开了,毕竟当时可有很多官兵都看到了。

    还在刚才惊惧中的胡忠山根本就没注意到这帮小子,被冷的一围,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他只是下意识的回复到:“好着哩,好着哩,俺能有什么事。”

    等看大伙儿的脸色都变得越来越古怪,他才意识到了什么。用手抹了一把脸,却发现手上全是湿乎乎的泪水。

    胡忠山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已也觉得尴尬,于是只好喃喃道:“丢脸了!让你们这帮娃娃笑话了。”

    “长官怎么说?”七连长吕亮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对胡忠山的事情他显然也是了解最多的。

    “真没事,长官还是信任我的。你们放心吧!”胡忠山挺了挺身体说。

    但看所有人的目光仍是十分狐疑,他只好又继续道:“有些事没做好,长官严肃的批评了我,仅此而已。只是批评,没有别的。真的。”

    “那就好!”“可担心死俺们了”…大家都明显松了一口气。

    胡忠山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太对,于是他敦敦教导起来:“可别光看我的笑话,你们也要长教训,可不兴像我一样丢脸。长官对咱们不薄,咱们得给他挣脸才是。”

    “那是当然。”

    “胡老爹放心。”

    ……

    “咱以后还是尽量别喊老爹了,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时候。除了保障营的,咱们部队上就俺们几个这么喊,俺总觉得不好。”七连长吕亮有点迟疑的再次插入这个话题。

    胡忠山闻言猛然一凛,他拍了下脑门子,严肃的说:“亮子说的对,别人叫得,你们叫不得,咱以后还是按规矩来的好。”

    “胡老爹”本是他们这一伙儿一个地区出来的后生们对胡忠山的叫法,入了李平的军中后,他们依然还习惯这么叫。

    随着胡忠山在部队里的节节高升,这个称呼并没有在等级观念较强的部队里传开,但却在保障营中传开了。

    胡忠山以前并没有把这个太当回事,吕亮虽提过几次,他都没以为然,甚至还对“胡老爹”这个名号颇为自得,今天却突然觉得有些刺耳了。

    看有人好像还没明白,胡忠山突然绷起了脸,一个一个亲口强调,直到每个人都答应才作罢。

    “赶紧都回吧!我没事,谁没挨过批啊。午休就快结束了,让别人看到我们几个同乡凑在这里可不好。”胡忠山已经有点草木皆兵了。

    ————

    胡忠山走后,李平又一个人坐了半天,中间刘小惠来给他上茶水,他也没有说话。

    刚才看胡忠山的样子,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个被他所忽视的问题,他以前的有些想法有点简单了。

    现在,他的摊子大了,资源也越来越多。做为最大的头头,他当然可以随意占用各种资源、享受各种福利,可胡忠山他们呢?

    他们没有军饷,只有一些特权,而他们手中的权力却又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所享有的那微薄的福利。

    在这种情况,指望所有人都能平心面对、都有严苛的自我约束,显然是非常不现实的。

    毕竟这是人性问题。

    这相当的棘手,也是他不应该忽视的问题。

    短期内问题可能还不突出,可时间一长,恐怕很多本来的好同志也会走向坠落的边缘,对军事史有些了解的李平可是很清楚一些这方面教训的。

    民国时期,不少军阀的部队(尤其是西北地区的部队)都是从弱到强一点点打出来的,从苦中爬出来的。但是当他们不断壮大并控制了很多地区之后,很多一线的军官却仍然过得很清贫。

    大头头们总是想当然的认为这些一直眼着自己的部将们吃惯了苦也守得住艰苦,能够抵挡住灯红酒绿的诱惑。

    然而现实却极为残酷。

    那些师、团长们大都以惊人的速度迅速腐化,或很轻易的就被敌人所收买,尤其是有钱的蒋校长的收买之术用得最是屡试不爽。

    对这样的教训,李平不得不未雨绸缪。

    胡忠山的问题,绝不仅仅是他自己的问题,毕竟象马永那样能守住理想和本性的人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都不过是芸芸众生。

    而且从这次事件看,很多人的腐化速度都大大超出了李平原本的估计,这也更令他心烦。

    而后世的那支人民军队在艰苦岁月里的成功坚守目前对他只能是借鉴。

    毕竟那支军队有足够的理论支撑,有明确的远大理想,有强大的组织体系。

    更何况,什何理论都是需要时间来建立和传播的,是需要丰厚的土壤的,是需要生根发芽的,是需要产生一个强大的信仰群体的。

    否则,空谈不过就是建了个空中楼阁而已。

    那李平要靠什么?

    靠理想信念,还是靠个人崇拜,或者是靠对未来的希望?

    这些当然都很重要,但俗物也不能少。

    不患寡而患不均,他能吃肉,汤起码也要给足下面,被杀的田水生在有些方面的报怨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他必须得认真考虑给军官们发薪水或是给予他们更多的物质回报了,只是这个度该如何把握却是一件很令人头疼的事。

    正在李平琢磨时,宋宝来却溜达溜达的不请自来了。

    看李平还没有睡午觉,这小子有点意外。

    “我刚才看见胡忠山了,这小老头一付哭唧唧的样子,你收拾他了?”宋宝来一坐下就好奇的问。

    “哦,敲打了敲打。你来有事?”李平也好奇的问,宋宝来现在能有空儿来主动找他可不容易。

    “我过来是想和你唠唠咱们以货易货的事,咱们这一天天消耗太大了,必须得整点大买卖。正好刚想到点东西,怕忘了,这才过来看你睡没睡?你也知道,我这一天天脑袋里的事太杂,很多事转眼就忘了。”宋宝来解释道。

    但说着说着,他突然狐疑的看着李平的说:“你不会对胡忠山动了杀心吧!”

    “怎么,不可以么?”李平故意严肃的逗了一句。

    “我去,大哥,你不会真动心了吧!不能杀他啊,至少现在不能。杀了他,军心就乱了。”宋宝来立马就急了。

    审讯记录宋宝来是可以看到的,李平在这些方面从不会瞒着宋宝来,因此对胡忠山的问题,宋宝来是清楚的。

    看李平居然摆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宋宝来继续激动的说:“大哥,可不能再杀了。我都被你吓着了,原以为你杀几个首恶就完事了,谁知道你一下砍了那么多人,忒狠了。现在大家都噤若寒蝉的。大哥,这是杀人啊!不是杀猪。”

    李平突然一下笑了,揶揄说:“好了,逗你呢,宝来。你都明白不该杀他,我怎么会杀他。我刚才纯粹就是敲打他一下,防止他飘了。他又没有原则性问题,我连动都不会动他,甚至都没怎么吓唬他。”

    看李平一脸自然,并不像是糊弄他,宋来来总算平稳下来说:“哎!这把我担心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哥,我这几天一直也没和你聊过,我是真怕了。杀人这种事,我是真受不了。你知道么,我晕血可厉害了,不带兵真是挺好的。”

    李平闻言收起了调笑的表情,他真诚的看着宋宝来说:“宝来,你是个好人。你放心吧,我不是个喜欢滥杀的人,前两天那是斩草除根,我心里有数。”

    看宋宝来如释重负下来的样子,李平继续说:“行了,这事咱先不谈了,说说你对做大买卖的想法吧。”

    但宋宝来显然还不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他扭着头研究式的看着李平道:“大哥,胡忠山的不稳当咱俩议过,但你仍然重用他,你应该不仅仅是稳定队伍和笼络老人的考虑吧!我本以为你会撤了他的职,但你现在仍然还只是敲打。他到底为啥能坐到后勤部长这个位置上?我是真没想明白。”

    李平看着宋宝来笑了,知道再掖着也不合适了,于是正了正色后说:“用胡忠山的主要原因就是他年纪大了。”

    看宋宝来还是一头雾水的表情,李平继续解释道:“管钱粮这种位置,软弱无能之人干不了,能干明白的时间一长也极易形成巨洞。胡忠山年纪大了,干不长久。而且他又是真正的草根,眼界和心思也就那么大,却是最合适的。”

    ————

    李平和宋宝来在那里议着,高蕾和赵兰月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午睡,而是也坐到了一起慢慢品上了茶。

    她们似乎在等着什么。

    这时一个丫鬟小跑着进来,刚一站稳就急忙说:“两位小姐,胡部长从游击大人那里离开了,没见有什么事情发生。游击大人那里也正常的很,没见增加什么兵卒,不过胡部长好像哭过。还有,还有就是胡部长刚走没一会儿,宋营官就去游击大人那里了。”

    “行了,你退下吧!今天的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赵兰月跟那个丫鬟交代道。

    待那丫鬟退走后,赵兰月笑着对高蕾说:“怎么样,跟我说的一样吧!什么事都没发生,应该只是敲打,你不用担心。”

    高蕾自顾的摇了摇头,然后舒了一口气说:“没事就好。兰月,你也别怪我瞎想,自从那天他来这里,跟你腹黑除掉田水生,我这心里就有点乱。结果,前两天他又杀了那么多人,多吓人啊!真怕他收不住。行了,不说了,我去休息会儿。”

    看高蕾有些疲倦的离开,赵兰月坐在那里耸了一下肩,自言自语道:“也不怪高姐姐急。你是真吓到我们了。李平,你太让人意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