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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水面上的故事

    走夫人路线,把事情做拧巴了,李平并没有意识到。

    而且,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也很难用对与错来评价,起码李平又得到了一笔不小的赏赐,下结论熟轻熟重也还为时过早。

    来襄阳的第三天,因为暂时没什么大事,只是等着而已,李平决定去四处转转,毕竟来一趟不容易,对这个时代他仍然怀揣着很大的好奇。

    昨日去樊城时,李平注意到靠樊城一侧的江边新停靠了大量的大小船支,那些都是左良玉命人督造的新船,密密麻麻几乎望不到头,给了他很大的震撼。

    不过因为当时赶路并没有细看,今日他却是想仔细去参观一番,也算增加一些对这个时代水上力量的了解。

    这次出行,他就没有穿甲了,只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深色曳撒,也戴着黑色的大帽,腰间挎着雁翎刀。

    胡忠山也没有穿甲,而是穿着一身褐色的袍服;但贺柱子和四个警卫都穿着棉甲,安全和气势还是要有的。

    骑马出了襄阳城,到了江边,李平才意识到他们需要自己找船过江。今天是私人活动,过江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专门的船只接送,而胡忠山也没想到这茬。

    现在再去找人安排又要耽搁太多时间,所以李平决定让贺柱子就近雇一条船来。

    结果贺柱子去了半天才回来禀报说:这附近大些的船只都是官宦、将军们的私船,而商船是不停靠在这里的,要么在对岸的樊城,但更多都只靠在离这里很远的东边码头上;若要借用官宦、将军们的私船,得先去与人家管事的商议,这船上的人都做不得主;除此之外,就只能雇渔民和摆渡船家们的小船了。

    李平想了想,看着睛空万里,又没有什么风,船小些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决定就坐小船算了,再去找大船实在是太折腾了。

    贺柱子很快在一个深入江水中的木栈桥处就找到了船,说是小船其实也没有想像的那么小,它们比李平通常理解的那种只能坐三四个人的小船却要大上不少。

    李平瞎想,这也许是汉水宽阔,真正的小船用来跑摆渡实在是不合算吧!

    这样也好,马匹在上面应该也问题不大。本他还有些愁这三匹马怎么办呢?

    此时,因为襄阳这一侧地势很高导致的岸边比江水高很多的原因,可以视野很开阔的看到江岸的大斜坡下四处可见的破败木栈桥,以及下三两并排停着的各种小船。

    贺柱子引他们去的那个木栈桥边上有几条稍大些的船,但木栈桥上空无一人,看上去很冷清。

    下去走近后,李平注意到这些船上的船夫们基本都是老者和小孩,也有不少是妇女。看到李平他们,这些人都是一脸敬畏,也有少许的企盼。

    等李平他们开始上船的时候,有十几个穿得五花八门、拿着兵器的官兵突然说笑着也从江岸上的路上往这木栈桥上下。

    因为城外沿江的大路上一直有不少的官兵和饥民也在走动,所以最开始李平并没有特别留意这伙人。

    这时,李平和胡忠山外加一匹马刚上了一条小渡船,其他的人和马则正在分乘其他几条船。

    那伙人看了看李平他们,稍微有些发愣,估计准备下来之前也没有特别留心李平他们,尤其是没有留心到李平他们的马,而只当成了普通的过江客。

    迟疑了一下,那伙已经下来或没下来的都很快围到了另一条李平没有雇佣的船上。

    他们应该也很忌讳,或者不傻。

    李平也没当回事儿,想也是来雇船的吧。

    然而,很快,他却听到了混乱的喝斥与哀求声,他伸脖去看,立刻就明白了大致的原委。

    原来,那些个官兵以重金买鱼鲜为名骗出了那条船上刚打到的两条鱼。拿了鱼,官兵们却根本没打算付钱,还对船上一个有点姿色的妇人动起手脚来,船家只好苦苦哀求。

    李平再看他们雇的这几条船,船上的船夫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脸悲凉的看着眼着的一幕,但无人上前,只静静的看着。

    只有李平船上的那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船夫眼睛里满是愤恨之色且有些蠢蠢欲动,而另一个扶撸的明显佝偻的老头船夫则只是在那里叹气。

    李平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不好了。

    他有些火气的跟还在码头上没有上船的贺柱子道:“贺助理,去,告诉他们,那个小娘的船我们也雇了,让那船跟着我们。”

    贺柱子听完却愣了神儿,被胡忠山骂了一句后,才匆忙答应,并跑了过去。两个已经上了别船的侦察连战士也急忙又跳上不高的栈桥跟了上去。

    一阵鼓噪声中,李平隐约听见一个侦察连战士刚硬的斥责声,还有贺柱子报出李平的游击名号声。

    果然,那伙官兵很快就消停了,虽然人多势众却也没敢继续闹腾,只拿着鱼乖乖的走了。

    像李平他们这样都骑着马、大半还穿着甲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等闲之人,傻子也知道不应该与他们结怨,虽然他们没坐大船、只坐这等小船有些奇怪。

    经过这番故事之后,李平他们的小船队出发了。

    那小娘的小船也跟在了后头,只不过李平一直没看清那小娘到底长得如何,大概好像挺黑、蛮紧实的。

    坐在船头,李平有些好奇的问起那半大小子:“你们平日里生意如何?”

    可能是因为李平出了手帮忙的缘故,那半大小子看李平的眼光已不再那么畏惧,反一直帮着胡忠山安抚马匹。

    听到李平问他,倒也回答得直来直去:“现在很不好,没什么客人,做小买卖的早就都消失了,百姓们也不敢乱跑了,还哪里有什么人坐船来过江啊。军爷,你也看到了,你们来前,我们那么多船都是闲着的。”

    李平一听也大概明白了原因,没靠山的小商人现在确实活不下去。谁要是还敢做买卖,估计有多少就被抢多少,寻常百姓又有几人闲着没事往返于两城之间呢。

    于是,他接着又问道:“那你们如何生计?还有饭吃么?”

    “没了活计,哪里还有饭吃,好在我们还有船,总能打到两条鱼,不至于饿死,但却也远远吃不饱。”那半大小子说话倒是伶俐,想来这种迎来送往的生活早把他锻炼出来了。

    “那鱼好打么?”李平继续问。

    “不好打。那么多人没饭吃,都在想着抓鱼,可这江中的鱼又能有多少呢?阿姐一个早上也才抓了那两条鱼,本就已是要饿肚皮了,却又被刚才那些个杀才夺了去,就更没得吃了。”

    那半大小子刚说完,船尾的老头突然猛的“咳嗽”了两声并喊道:“小孩子,不要胡乱说话。”

    那半大小子一听也吐了下舌头,忙看李平的反应。

    李平却并没有什么可介意的,他反而继续奇怪的追问:“鱼既然得来不易,怎么却轻易拿了出来?”

    “往常自然也不会的,军爷们常常来搜刮,我们都藏得很严。今日你们雇船还先付了1个大饼当定钱,阿姐看着羡慕,想来是有些急了,这才轻信了那些军爷。能多换些吃的总比只有两条鱼强。”那半大小子虽然不再说“杀才”,却看得出来仍很愤愤。

    李平听到这里,也是无语,只无奈的说了句:“放心吧,我们不会赖账的。”

    然后,他打算转一下话题,也不想再从这个能想像得到的问题上尴尬了。

    于是,他等了一下又问:“你们船上怎么不见年轻男人,这摆船有说法吗?”

    “这能有什么说法,他们只不过都被抓到那边造船和操船去了。”那半大小子指着远方那一片船舶的海洋说道。

    李平也顺着半大小子指的方向去看,远处的江面上就像铺了一层望不到头的蚂蚁一样。但也好像不过如此,与李平以前在海边看到的那些成群的渔船并无太大差别,只是数量多了很多很多而已,但他的心境还是有了一些微许的变化。

    看李平开始遥望,半天不再言语,那半大小子跑到了船尾帮那老头去摇撸去了。

    到了对岸的樊城以西下船后,李平注意到贺柱子又给那些船夫拿了几个不大的面饼,那些船夫立即都千恩万谢起来,有的甚至都给贺柱子跪下了。

    李平想了一下,冲着那个给他摇船的老头说:“你们再这里等一等吧,我们一会儿回去还坐你们的船。”

    “谢谢将军,谢谢将军!将军放心,我们一准儿等着。”那老头的脸突然像开了花一般绽放起来。

    骑上马后,往那些大船聚集的地方走的路上,李平问起贺柱子,怎么付的船钱的是饼呢?

    贺柱子小心的解释道:“长官。现在襄樊最缺的就是粮食,市面上能见到的粮食不是让官兵抢了、就是强买了,没有一家粮店还开门的。小民们根本无处购得粮食,想吃东西要么吃老本,要么就只能以极高的价格找那些黑心牙人或大户去换。

    现在,无论干什么,你付大家铜钱,大家都是不愿意要的,毕竟你也不可能给得很多很多,大家更认的是以物换物,用粮食那是最好的。

    我这次出城特意带了一些饼、馒头还有咸菜,既可方便办事,也担心大家饿时找不到能吃饭的地方。

    刚才的船钱,我付得是每船一张大饼,他们每个船上也就2或3人,这张饼分食后那就是他们一天的口粮了,可能还是这些日子最好的口粮。这绝对是相当高的报酬了,真正的大价。

    我也是想着毕竟在水上,不那么稳当,这才给了如此高价让他们更尽心一些,否则减一半也是有不少人抢着干的。”

    李平听完,虽然也有所预料,但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如果这些靠江为生的人都这样了,那么那些农民和普通的居民又该如何呢!他们就是再有钱,又能有多少钱来换吃的。

    这样的环境,良善之辈根本无法生存,社会礼乐法纪必然崩坏,以后就是想重拾正常的民风怕也是非常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