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
项文山匆匆赶到内衙院外,却正与马兴毅撞了个对头。
两人顾不得寒暄,匆忙上前拱手作揖,想请刘坤进去向王守业通传一声。
刘坤却是半点面子也不给,面无表情的表示守备大人正在里面审案,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马兴毅闻言急道:“我和项大人怎么会是闲杂……”
话说到一半,见刘坤将手搭在了腰刀上,忙不迭往后退了半步,转头目视项文山。
项文山横了他一眼,拱手道:“敢问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那徐怀志在沧州为吏多年,州衙上下都对他十分熟悉,又怎么会……会是什么僵尸成精?”
“哼!”
刘坤鼻子里吐出一股浊气,目光直接从二人肩头越过,定定的看向斜对面某个所在。
项文山初时不解其意,后来发现他老是盯着一个方向,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就见垮了半边的山墙,正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项文山的脸色顿时也尴尬起来。
不过他到底比马兴毅有城府,很快调整好心态,又赔笑探问王守业,与山海监众人的安危。
刘坤哂道:“我家大人什么场面没见过,能被这区区活尸伤到?”
再见过场面,也应该没见过活生生的僵尸吧?
项文山和马兴毅正忍不住腹诽,又听刘坤道:“倒是有几个兄弟不慎被伤到了,如今正在刑房里修养。”
其实是怕他们染了尸毒,所以暂时隔离了。
不过对外肯定不能这么说。
“本官这就让人将城内的名医请来,为几位上差诊治!”
项文山闻言,冲刘坤拱了拱手,转身就向着二门夹道行去。
马兴毅犹豫了一下,大步流星的赶了上去,压着嗓子问道:“项大人,咱们难道就这么干等着不成?”
虽然还不清楚,州衙里突然冒出个活死人,对自己的前程命运究竟会带来什么影响,但面对这等骤变,马兴毅还是不由自主的乱了方寸。
项文山回头撇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反问道:“本官这不是正要为上差们,去延请名医么?”
“这……”
马兴毅一时张口结舌,项文山又补了句:“再说了,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怕也轮不到咱们两个来拿主意吧?”
“对啊!”
马兴毅这才仿佛醍醐灌顶,亢奋的拍掌道:“这事儿合该请知州大人来拿主意才对!知州大人呢?他不是就在后院休养么,怎么都这时候了还不肯露面?!”
同时心下暗骂:那老东西该不会想托病不出,躲过这一劫吧?
他这倒是错怪了知州蒲友仁。
蒲友仁其实并没有刻意托病不出,之所以到现在也没有露面,实是因为直到现在,他也还没有接到通禀。
州衙后院。
“找着没、找着没?!”
“厢房里没有!”
“跨院里没有!”
“不在柴房!”
“猪圈……”
最开始问话的小厮,飞起一脚踹向最后禀报的家仆,嘴里骂道:“恁娘的!老爷怎么可能在猪圈?!”
那家仆被他一脚踹了个趔趄,捂着腰眼颇有些不忿,却终归不敢与那亲随小厮翻脸,最后只好悻悻的看向院外。
可这一转头,却正好瞧见满身积雪的蒲友仁,脚步踉跄的走进了院内。
“老爷?!”
那人嗷的一嗓子喊出来,顿时惊动了满院的奴仆。
尤其是为首的亲随小厮,急忙喜笑颜开的迎上前道:“哎呦喂!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再要这么拖下去,前面怕是都要快开锅了!”
谁知离着还有两丈来远,蒲友仁突然满面惊慌的向后退避起来,嘴里还嘶声尖叫着;“别过来,你别过来!”
那小厮一愣,随即想起这一个多月来受到的冷遇,便忍不住气的跺脚幽怨道:“老爷既然如此嫌弃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真不如死了来的干净!”
“你……你……”
蒲友仁闻言,颤巍巍的张开嘴唇,几次欲言又止。
“老爷!”
方才那被踢了一脚的家仆,这时忍不住出来卖乖道:“您还是快去前面瞧瞧吧,听说吏房的书吏徐怀志其实是僵尸成精,还被上差们给查出来了,眼下正在前面过堂呢!”
“僵……僵尸成精?!”
蒲友仁闻言,却又惊恐的望向了那小厮,嘴里颤巍巍的:“你……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忽地一甩袖子转头向外便走。
“老爷!”
那小厮下意识的追了几步,却被挨打的家仆抢在了前面,还回头递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眼见小厮气的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停住脚步,那家仆得意的一笑,这才趾高气扬的追出了院外。
然而跟在蒲友仁身后走出十几步远,他却突然发现蒲友仁的官袍下摆上,竟沾了不少的泥土。
且不说满地的积雪,就这州衙后院处处青石铺地,哪里沾染来这么些泥土?
家仆正疑惑不解,忽又发现蒲友仁的宝蓝色官袍上,似乎染了些红色。
初时还以为是错觉,可定睛细瞧了片刻,俺红晕竟变得越来越清晰,而且面积也扩大了不少——最初只有梅花仿佛,到后来已然胜似海棠。
这又是怎么回事?
家仆正琢磨着,蒲友仁知不知道身后的状况,而自己又要不要主动提醒他,前面却迎上来项文山、马兴毅二人。
“知州大人,您可算是来了!”
马兴毅颇有些埋怨的抱拳道:“方才那王守备吩咐下来,让传唤与徐怀志有关的所有人等,眼下……”
蒲友仁却不管这许多,脱口问道:“他……他真是僵尸?!”
“应该假不了。”
项文山点头道:“方才我问过了,上差是在盘问他时,发现他自始至终就没有吸过气,才察觉出异样的——后来徐怀志意图逃走时,还展现出了非人的怪力。”
马兴毅抢着补充:“身上还有股臭味,听说和尸臭一模一样!”
蒲友仁闻言,原本就恍惚的神情,愈发的显得魂不守舍,同时口中喃喃自语:“如此说来,难道他……他也……”
听他说到半截,那声音就渐不可闻,项文山不由的皱眉追问道:“知州大人,您在说什么?”
“我……没什么。”
蒲友仁欲言又止的摆了摆手,勉强打起精神道:“走吧,随我去拜见上差,顺带也见一见那徐怀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