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院之中,泛着一圈淡蓝色光芒,在黑夜中若隐若现。
那院中铺的都是青石板,从门槛内开始,就刻有一圈古怪的文字,将整座庭院包围。
这是一座阵法,那淡蓝色的光芒,正是这座阵法散发的,眼前只能看到蓝汪汪的一片,并看不到院中有什么。
陈宁低头看了看一眼那阵法,用的是汉语,略微看两眼,就看到刺眼的三个字“吾甚懒……”。
“我记得赵明月上次用阵法时,写阵法之人就是这幅语气。”
陈宁心中暗道,根据这三个字就可以确定,这是一座法家的阵法。
“没想到,乔家的势力还真是大,竟然还能弄到法家的阵法……”
陈宁眼睛微眯,提着刀大步跨过门槛。
那淡蓝色的阵法像是水波般荡漾开,却没有对陈宁造成任何伤害,仿若摆设。
踏过阵法后,院落的景色立刻清晰。
偌大的院落空荡荡的,四周除了青石板没有其他,而在院落中间,长着一棵两米多高,狰狞古怪的灰褐色大树,极为扎眼。
那棵树老态龙钟,干瘪的枝干肆意蔓延,本应长树叶的位置,爬满了褐色苔藓类植物。
半死不活的树枝上,挂着零星几颗赤红色果子。
那干枯的老树下半身,狰狞的树根有的深入地下,而有的插在几具明显是刚死不久的婴孩身上。
树根有节奏地鼓动,从那些婴孩身上吸取营养。
那些婴孩有的已经死去很久,有的似乎还有意识,还能挣扎张嘴,发出虚弱的婴儿啼哭声。
“这些孩子!”
陈宁眼神瞬间凌厉,差点就要冲上前去。
但他没动,因为在那棵狰狞的树下,盘坐着一个身材高大,闭着眼擦刀的虬髯大汉。
那汉子似乎没注意到陈宁,自从陈宁走进来时,他就一直在擦手中长刀。
刀是好刀,刀柄火热如火,刀刃闪过光芒如赤练。
陈宁盯着他,淡淡道:“你就是乔家的守阵人?”
“连守阵人都知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那虬髯大汉终于不再擦拭刀刃,而是杵着刀缓缓起身,但依旧没睁开眼睛。
“敢来拔你们乔家的祖树,还能没有准备吗?”
陈宁笑了笑,也不着急动手,“乔家在我大秦天朝一直是名门望族,能屹立百年不倒,当然有你们的道理。
虽然外人都在传,乔家因为胭脂卖得好,颇受仙人器重。但明眼人都知道,卖胭脂是卖不出当今乔家的昌盛。
而乔家昌盛的原因,就是这棵乔家祖先发现的这棵欲果邪树,哦,你们叫他圣果祖树对吧?
其果实虽然邪性,有不少后遗症,但总归是好东西,能确保乔家器重的接班人,必定能踏入中境。”
天人九境,每三境就会成为一道分水岭,下三境,中三境,上三境。
而之所以有上下之分,自然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差距着实之大。
虬髯大汉微微蹙眉,“你既然知道这么清楚,也应该明白这我乔家这‘众生平等’大阵的效果。”
“自然明白。”
陈宁笑了笑,“你这大阵,但凡境界突破到一境的修士、武夫都没办法入内,只有肉体凡胎的寻常人才可以。
而你们乔家对于外面的布置也颇有用心,乔信言,一个四境修士,水平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放到山上不会惹眼,但放到清溪县便是修士修为的天!他如果愿意,甚至可以一夜之间屠掉清溪县。
这样布置,既不会引起外人注意,又能确保你们祖树的安全。”
虬髯大汉冷笑点头,“既然你都知道乔信言不是唯一的守阵人,我的身份和实力,你应该也清楚,还敢进来?”
陈宁打量着他,笑道:“三境巅峰武夫,碾压任何可进大阵的一境闯阵者。但你也应该想想,我敢进来,而且还能这样悠闲地跟你唠嗑,总得有点底气吧?”
虬髯大汉不屑冷笑:“大阵之内,无法沟通天地灵气,修士本事施展不出来五分,所有法器近乎失效。而一境武夫,就算来一百个,我也杀的!”
他笑得更不屑,“至于你,小东西,你既不是一境武夫,也不是一境修士,气息弱得如鸡崽子,就算你自以为有点底气,我会怕吗?”
“满招损,谦受益,懂吗?”
陈宁低叹一声,缓缓抬起左手,露出一张黄色符箓,“太骄傲自大,是会吃亏的。”
他手中那张黄符,正是项悲歌给过他的神将符。
神将符能在短时间内请神将上身,提升自身实力,但需要催动的时间太长,最少需要一盏茶的时间,沟通神将。
陈宁从走进这个院子开始,就已经悄悄在袖中催动神将符了。
方才那通扯淡,只不过是拖延神将符发动的时间而已。
“哈哈哈哈……”
虬髯汉子放声大笑,“小东西,你怕是没听明白,在这大阵之内,是何等神将都请不下来!”
神将符是个很神奇的符咒,它的强弱,完全取决于你请来的是哪路神仙。
一般来说,神将符要请的,都是自己宗门供奉的各路精怪,或是先人魂魄化作的神将,大概会有中境的实力,运气好点,哪位老祖有时间搭理你,就能请个上境附身。
众生平等大阵之所以厉害,就是无论任何办法,外部力量都无法入内,除非你的实力强到能破坏大阵!
能破坏大阵的人,也看不上乔家祖树这种后患无穷的邪物。
“是吗?”
陈宁轻笑,举起手中的符箓,猛然间红光大作!
猩红诡异的气息,从那符箓上散发出来,符箓瞬间燃起紫黑色火焰,在半空中燃烧。
轰隆隆!
一道扭曲了空间的诡异雷电,在半空绽开,似乎是将虚空撕开了一道口子,发出沉闷的古怪闷响。
“你这不是请神将!你请的是……邪神!”
虬髯大汉面色骤变,陡然睁开双眼。
他那双眼睛没有瞳仁,尽是眼白!
这虬髯大汉竟然是个瞎子。
“我也没说我要请山上的神将。”
陈宁淡淡说道,提着刀,迎着那红色光芒而去。
红光中,伴随着凄厉的嘶吼声,一道高大的身影撕裂虚空,想要钻出来,但无奈有什么限制,祂只能伸出一根粗壮不知道是手指还是爪子的东西,附着在陈宁身上。
猩红光芒大作,上烛霄汉,与星月争辉!
……
……
励耘斋,后堂。
夜风习习,穿堂而过,竟带上几分凉意。
苏子由少见的没有执笔挥毫,写那些缥缈缤纷的篆字,也没有站在水井前观望清溪县。
他站在堂前,看向城西方向,眼眸深邃。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苏子由皱眉轻叹,“静修,行舟者,当谨慎再谨慎啊!”
房檐之上,猫阿四拱着身子,看向城西方向。
它那双湛蓝色眼眸在黑夜中闪烁,发出呜呜低吼声,“庙他娘的都没了!神像都碎成渣了!祂怎么还能降临?”
……
……
城西,荒凉破庙。
那本来已经成为野猫们歇息的地方,除了那群小野猫和猫儿老祖,很少有人来这里。
可今夜不知道为何,那庙中的野猫都发出凄惨叫声,炸着毛四散逃窜,钻入黑夜中的某个角落瑟瑟发抖。
破庙阴风阵阵,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那本来支离破碎的神像上,忽然有了色彩,各色光芒惊艳,如新出炉的搪瓷。
一缕缕红色气息,从破庙的各个神像上升起,向着清溪县方向而去。
……
……
马家,大阵中央。
红芒越发耀眼,伴随着越发急促的婴啼声,透露出诡异之感。
那瞎眼的虬髯汉子有些急了,手中长刀轻震,侧脸抖动耳朵听到陈宁那边的动静,身形一闪,杀了过去!
三境武夫,实力强悍,已有了寻常武夫不曾有的特质!
只见那虬髯汉子化作一道黑光,转瞬间来到耀眼红芒前,高高跃起,长刀举过头顶,狠狠劈下!
力劈山岳!
这招大开大合,纵然是威力极强,但也破绽太多,武夫们轻易不会使用。
但这虬髯大汉起手就是这等杀招,足以见得他对于陈宁所请之“神”的恐惧。
长刀上夹带着三境武夫独有的势!
这一刀,一鼓作气,势可劈山岳!
气势恢宏的一刀,竟然将那红光都撕裂,直奔光芒中影影绰绰的陈宁而去。
当!
可就是这样一刀,竟然被陈宁轻易挡下。
红光散尽,露出陈宁那提拔的身姿。
只见,陈宁身上附着着一层赤红色,如血液般流动的气,包裹了周身。
他胸口位置裂开一个大洞,正是那夜被洞穿的伤口,伤口中的肉太岁化作两片薄如蝉翼的肉膜,支在身后。
肉膜上张开百十张八瓣嘴,贪婪地吞噬着那赤红色的气。
通过陈宁胸口的洞,甚至能看到他跳动的心脏,蠕动的半边肠胃。
“这就是……邪神的力量吗?”
陈宁单手持刀,轻易挡住了虬髯大汉的攻势,将其长刀挡在半空中。
他那转动的眼球中泛起星星点点的光芒,观察着自己的手上流动的赤色气息。
细细看去才知道,他眼球中闪烁的不是星光,而是一颗颗细小不可查的复眼。
“你,你竟敢请邪神上身,你不怕死吗?”
虬髯汉子虽然看不到陈宁这幅诡异的模样,但仅仅感受他身上那邪恶残暴的气息,就已经颤抖着后退。
“怕,我当然怕死。”
陈宁轻轻抬手,便将那虬髯汉子震退,“但是,比起面对死亡的恐惧,我想要你们乔家灭族的仇怨更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