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朝会之时,李隆基引百官观内府左藏库。
众人来到左藏库门前,李隆基向杨钊说道:“度支司奏藏库充实,今日朕与百官来观。”
杨钊向李隆基躬身道:“天唐圣佑,四海升平,臣理藏库,不敢懈怠。陛下有旨,臣这就开库请观。”
说完,杨钊向左藏库的胥吏们摆摆手。
一群胥吏和库卫,打开重重上锁的大门,将库藏展现在了李隆基和百官的面前。
只见偌大的左藏库之中,前后左右置列了数百个库柜。
杨钊又命人打开库柜,每个柜子内分门别类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财货。
一眼望过去,大半个左藏库被塞得满满当当,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李隆基看着眼前这数不尽的绢帛轻货,心中大悦,对一旁的杨钊笑着问道:“这里的财货,折铜几何?”
杨钊:“回陛下,布、绢、罗、缎等织物,再加上各种通货,折算下来,共计是五十七万八千五百六十二贯。”
李隆基先是一怔,接着大笑道:“爱卿劳苦功高,朕果真没有看错人,好!”
杨钊心喜,口中兀自谦道:“陛下治国有方,天唐蒙得圣佑,臣不过是尽了本分罢了。”
李隆基听闻此言,心情大好,情难自禁之下,拍了拍杨钊的肩膀,引得百官侧目。
众人出了左藏库,李隆基令杨钊行于身侧,温言相询,百官落于其后。
右相李林甫位于百官之首,左相陈希烈走在他的身后。
陈希烈盯着前方的杨钊,语带酸意的说道:“杨家郎得志显达,日后怕是要致于青云之上了。”
李林甫闻得此言,微微一笑。
待百官重入朝会,李林甫向旁侧的李岫使了个眼色。
李岫连忙凑到李林甫身旁。
李林甫压低声音:“凉州来的长行坊,眼下到了哪里?”
李岫:“都押在皇城门外,只等父亲一声令下。”
李林甫转过头,看了眼与李隆基交谈甚欢的杨钊,冷笑一声:“放行吧。”
李岫躬身称是。
另一边,在朝会上,李隆基当着百官的面,赞赏杨钊之功,赐其紫衣、金鱼,兼代太府卿事。
圣旨刚刚宣下,杨钊还未来得及跪伏谢恩。
殿门外来了一内侍,神色匆匆的跑到高力士身旁,小声说了几句。
高力士闻言,身体一颤。
这一幕,恰好被李隆基瞧见。
高力士见李隆基看过来,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耳语了几句。
李隆基越听越是心惊,忍不住问道:“此事当真?”
高力士:“千真万确,就在安上门外。”
李隆基点头道:“放进来。”
半个时辰后,一只浩浩荡荡的车队,在禁卫的护送下,驶入皇城的长街之中,引来三省六部的官吏们纷纷来看。
每一辆大车之上,叠着沉重的大箱,行进时车轴的嘎吱声,回荡在道中,显得格外刺耳。
在大箱上,有着不同州府贴着的封条,上盖还用火漆注明了标号。
李隆基和百官出了朝殿,看着大车一辆辆的停在了场院之中。
长行坊随行的官员,从大车上搬下一摞摞阚册,又跪伏在地,向朝殿的方向大声喊道:“大唐承天景命,夷邦互市纳贡,大碛通行一年,税贡装车阚录,请陛下准验!”
李隆基看向场院中的大车,长吁一口气,点头说道:“准。”第一辆大车在禁卫的看护下,卸下大箱,又扯落封条,露出里面叠落而放的绸罗。
“陇右道敦煌郡封,上品绫绡六百匹,上品绸罗五百匹!”
紧接着是第二车。
“陇右道敦煌郡封,极品海珠、玛瑙、琉璃一百七十斟!”
第三车。
“陇右道安西都护府封,赤宝石、绿松石、青金石、玉髓,八十怀箱,另有夜光璧两座!”
第四车。
“陇右道武威郡封,西馥香料五十七类,共六百二十五斤!”
……
一辆又一辆的大车,从朝殿前驶过。
数不尽的金银珠宝、昂贵财货,在官吏的唱告声中,一次又一次冲击着皇帝和百官的身心。
众人从起初的震惊,再到感叹,最后变得开始有些麻木。
李隆基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从皇城长街的方向,一辆又一辆的驶来,心中不由开始怀疑。
正月里那本由周钧亲笔所写,说道大碛商路一年获利颇丰的奏疏,难不成是真的?
大车的财货,唱告到第八十七辆时,有内侍跑来,苦着脸禀告:“陛下,左藏库和右藏库已经全部满了,放不下了。”
李隆基听得此言,心中一惊,不自觉又确认了一遍:“左右两间藏库皆满了?”
内侍用力点头。
李隆基想了想,说道:“将宫苑画阁清出来。”
内侍领命而去。
李隆基看向车队,朝身旁的高力士问道:“还有多少车没有清点?”
高力士回道:“陛下,大约还剩下一半。”
李隆基睁大眼睛:“还有一半的车队尚未清点?”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李隆基深呼吸一口气,说道:“多开两道行门,再让内侍们去帮忙一起清点。”
高力士应了一声。
最终,来自陇右道的商路税贡车队,前前后后总共花了大半天才清点入库。
饥肠辘辘的官员们,眼见最后一车财货,开箱查验后被封册入库,每个人都松了口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总算是结束了。
负责唱告的官员,捧着厚厚的阚录,跪伏在李隆基面前,声音嘶哑的说道:“陛下,大碛商路一年税贡,折算为铜货,计为两百零二万一千一百七十九贯又二百五十钱,尽数入库。”
李隆基看向一旁的李林甫。
李林甫从官员手中接过税贡阚录,先是看了一眼不远处脸色铁青的杨钊,接着翻阅到阚末,仔细看过一遍后说道:“陛下,沽算所得的这两百万贯,乃是陇右道互市的价准。倘若按照长安市价,这批税贡的价值,怕是还要向上再加个两三成。”
李隆基闻言,长吁一口气,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隆基开口,向那长行坊官员问道:“税贡入库,怎么不见周二郎还朝?”
那官员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想起圣人口中的周二郎就是周钧,连忙回道:“禀陛下,大碛商路诸事繁杂,周监还朝之前,为了不使公务生乱,还要安排事宜种种,故而行程落在了后面。”看书溂
李隆基抬起头,脸上显露出感慨之色,只是叹道:“正所谓良工不示人以朴,能臣不恃功而僭……周二郎家世微却贤良方正,出身低却英才盖世,此等不世之臣,实乃大唐之幸也!”看书喇
李林甫笑着应和了一句,又大声称赞圣人慧眼识珠。
待得朝会结束,百官逐渐散去。
杨钊行在皇城中道,身旁竟无一人相随。
他回头看了一眼朝殿,眼神怨毒,咬牙切齿的低声吼道:“周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