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画月的话,周钧在石屋中转了一圈,先是来到了卧室之中。
这卧室看着不大,却也分成了里外二间,每间又分别放了一张床。
周钧说道:“看起来,这里不止住了一人。”
画月:“内间是主,外间是仆,沈倩刚来墓中的时候,或许带了奴婢。”
周钧点点头,又和画月来了书房。
向长明灯中倒了些油,周钧用火折点亮它,又借着火光,看向面前的石质桌椅。
桌面落了一层厚灰,仔细查看,能够看到在桌肚下方有一个石门暗格。
将暗格的石门打开,周钧发现一个发黑的箱子。
抓住箱子的把手,入手冰凉,周钧使上力气拉了拉,箱子居然纹丝不动。
画月和周钧一起,二人合力,这才把箱子拉了出来。
箱体外壳是布满了锈迹的金属,内里是浸泡过油料的木壁,金属和木壁之间,还用石蜡做了夹层。..
由于接口处早已腐化,为了打开箱子,画月不得不用短剑,一点点的破坏锁扣。
当箱子终于打开的时候,周钧朝内里一看。
箱中放的满满当当,大多都是书册,还有一些私人物品。
在最上面,放着一个木匣。
用剑刃挑开木匣上的封蜡,周钧小心翼翼打开匣口,里面静静放着一封信。
信纸入手,周钧顿感沉重。
画月仔细查看,见纸上有丝线捆绑,又有透明胶体,开口问道:“这些是什么?”
周钧:“这是蚕丝和树脂,是一种常用的保存法,用来长时间阻止纸画受潮或者腐坏。”
画月感叹:“沈倩想的真是周到。”
周钧打开信件,只见上面字迹娟秀,第一页上这般写着:“能够看到这封信,就代表你选择了真相、却放弃了财富。首先,你需要知道一件事情,在头顶的墓室中,如果你按下了日月浮雕中的太阳,财宝周遭的毒气非但不会散去,反而会触动岩顶的机关,大量的黄沙会涌入洞窟,将这里的一切统统掩埋。”
画月听到这里,睁大眼睛说道:“也就是说,刚刚石柱上的文字,也是一个陷阱?假如我们选择了财富,那么就只能被活埋在这里?”
周钧轻叹一口气:“这女子,行事当真是剑走偏锋,不按常理出牌。”
说完,周钧继续朝下看去。
第二页开始,这般写道:“我的名字是沈倩,本是一名矿业工程专业的博士研究生。倘若平行宇宙的理论成立,那么我应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是一个样貌普通、性格内向的女人,我畏惧和他人产生交集,从来不曾接受过别人的好意。从小到大,大多时间里陪伴我的都是书籍,到了三十三岁的时候,依然是孑然一身。”
“一次外出采样,因为疏忽大意,我掉入了矿井,终结了本就乏味的人生,却展开了一段新的旅途。”
“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声称是焉耆国的国王,强硬的将我带走,并声称要完成龙神的应许。我试过逃跑,在月夜中的大漠,光着脚足足跑了十几里地,最后还是被抓回王宫;我也试过反抗,在新婚之夜,我刺伤了我的丈夫,接着被打入了死牢。”
“就在我以为一切就将结束的时候,焉耆王赦免了我的罪责,甚至允许我在王国内自由行动,不再被束缚。在那之后,我从起初的抗拒、厌恶和痛苦,慢慢转向了好奇和适应。”“在前世里,我没有朋友,也没有伴侣,唯一活着的家人,仅仅是一个抛妻弃女、从未出现过的父亲。而在这一生,我的丈夫会为了保护我,反对一切想要对我不利的人,给了我最大限度的自由。这个国家的子民,也少见那些勾心斗角、欺瞒市侩,他们和我一起乐舞和欢笑。或许,这里,比起另一个世界……更像是我的家。”
“然而,好景不长。莪的丈夫因为国内的宗教争端和大族纷争,卷入了一场看不见尽头的政治漩涡。当在龟兹王寺中看见他的尸体时,我的一切全部崩塌了。在那一刻,我无比的懊悔,假如在另一个世界,我学的是历史,我就能提前预知到这一切;假如我过去没有沉浸在享乐,而是更加关心政事,更加积极的改变这个世界,那么或许他就不会死。”
周钧读到这里,也有些无奈。
沈倩虽然身为穿越者,但初到焉耆的时候,没有什么野心,而且不知历史。焉耆王的关怀,还有焉耆子民的善待,让她对未来发生的政变,没有丝毫的察觉,所以并没有升起改变世界的念头。
所以,安安稳稳的生活,就成了她所期望的一切。
也正因为如此,她对历史的影响,被降到了最低,这才使得整个世界并没有出现多少的变化。
信件中又写道:“政变开始了,平日里那些原本低眉顺眼的大臣和将军们,露出了尖利的獠牙。我想尽一切办法,将两个孩子送出了城,又不顾生死,抢出了我丈夫的尸体,来到了这里。”
“在叛军搜捕我们的日子里,我找到许多忠心的人,修建了这座坟墓,又设计了这些机关,确保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和我的丈夫。”
“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这座坟墓除了我丈夫的尸体,只有两个活人——我和另一个狯胡侍女。那侍女是一个祆教徒,她虽然粗笨,但因为被我救过性命,所以对我忠心不二。我给她的命令只有一条,那就是在我死后,将我的尸体放入焉耆王旁侧的石棺之中。”
“当我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开始绝食,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和我的丈夫团聚,倘若真有来世,希望我和他能在另一个世界相会。”
信件的正文,到此戛然而止。
画月听完,抹了抹眼睛。
周钧放下了信笺,看向箱子里,对画月说道:“等出了这里,要尽快令孙阿应带人来此一趟,将这些事物带走。”
画月点点头,表示赞同。
二人走出书房,又来到大屋的正门。
画月看着眼前这座宅子,朝周钧问道:“二郎,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周钧:“何事?”
画月:“沈倩说,她寻人修了陵墓和机关,那些工匠和役夫呢?”
周钧沉默片刻,说道:“怕是凶多吉少。”
画月:“你的意思是,那些人在匠作完毕之后,就被全部灭口?”
周钧:“沈倩前世孤僻,在这一生中,好不容易找到所爱的人,又有了家庭,却因为政变丧失了所有。逢此变故,换做是谁,在性格和思维上,怕是都会有些偏执。这样的女人,很难再去相信他人,行事也无所顾忌。所以,为了保护此处的秘密,那些工匠的下场,大多便是身死。”
画月咬了咬嘴唇,小声问道:“那个狯胡族的侍女呢?她忠心耿耿,只是奉命行事。虽然沈倩想要保守秘密,但总不会对她痛下杀手吧?”
周钧微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瞧见周钧的神情,画月从骨子的深处,打了一个寒颤。
恰巧,石屋旁侧的地下河道,从内里的深处传来一声爆鸣,听声音就如同虎啸龙吟一般撼人心魄。
害怕鬼神的画月,尖叫了一声,抱住周钧。
后者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宛如深渊黑洞一般的河窟深处,一边拍了拍画月的后背,一边说道:“不过是风声……走吧,让我们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