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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王忠嗣

    ,大唐奴牙郎

    渍口大营,义贤堂。

    站在堂内的中央,周钧看着周身那六十九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深深叹了口气。

    他们中有些是长安贵胄家的子弟,有些是久经沙场的战卒,有些只是位卑身贱的奴婢。

    生时曾言色目有别,死后皆是白麻裹尸。

    什么出身,什么家世,临头了,不过都是一筐白骨罢了。

    耳边听着堂倌清点尸体的唱述,周钧心中开始逐条分析起,今日车队被袭一事。

    一、被袭地点发生在绥州,而且靠近王忠嗣朔方大军屯营的渍口。

    二、袭击者皆是蕃兵,而且训练有素,箭术了得,明显来自于漠北蕃军。

    三、敌人对监军使车队的行进路线,还有出现时间,以及行伍中的军官服饰皆是相熟。

    综合上面这三条,可以大致推断出:

    首先,敌人非常熟悉朔方大军的扎营位置和巡逻路线,所以才能穿过军队设立的防线,穿插并埋伏到绥州地界上来。

    其次,敌人事先就已经知晓了监军使的出行信息,所以才能守株待兔,识别并优先射杀了龙武、羽林卫的主官。

    对方的意图也非常明显,截杀监军使,使得朝廷降怒于王忠嗣。

    毕竟,在朔方大军所屯集的绥州地界里,皇帝派出的监军使居然被杀。

    往小了说,这是朔方主将无能,居然让敌人在眼皮子底下,溜了进来,还杀了监军。

    往大了说,御史倘若借机发挥,参王忠嗣一个不满朝纲,勾结外寇,或有反心,也并非是不可能。

    倘若敌人真的得手,监军使范年吉身死。那么,即便当今圣人乃是王忠嗣的假父,后者为了避嫌,也不得不主动交出兵权,自缚前往长安,以证清白。

    想通这些,周钧开始思考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袭击监军使的敌人,究竟是谁派出的呢?

    倘若有人说那些蕃兵,是突厥余孽,周钧第一个不信。

    突厥眼下正在被大唐、回纥、葛逻禄、拔悉密四大军势合力攻伐,骨咄叶护与乌苏米施可汗相继被杀。

    群龙无首、国内大乱,甚至突厥汗庭都撤拔北迁,在这种情况下,突厥人哪来的心思,去截杀一位监军使?

    退一步来说,突厥人即便有这心思,那又是怎样查清了大唐布防,并得到了监军使的行进路线,做到了一击必杀?

    所以,突厥人主导这次刺杀,这根本不现实。

    倘若不是突厥人,那么又可能是谁呢?

    周钧双臂抱在胸前,开始冥思苦想。

    一个人名,突然跳入了他的脑海。

    李林甫。

    王忠嗣身为朔方主将,统帅三万唐军,又有回纥、葛逻禄、拔悉密三姓相助。

    这一次北伐突厥,可谓是毕其功于一役,极有可能会彻底解决大唐来自北方的威胁。

    倘若王忠嗣功成,那么其功劳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圣人也自当器重依仗。

    凭借这一战,身为李隆基义子的王忠嗣,很可能会出将入相,从朔方回到长安。

    而且,王忠嗣自小在十王府中长大,与太子李亨交情甚好,可谓是情同手足。

    他一旦被调回长安,自然会与李林甫为敌,将会对其权势造成极为严重的冲击。

    周钧反复思考着这个可能,但是越想,心中就越是升起一个声音。

    “这次袭击,真的会是李林甫做的吗?”

    “勾结外蕃,刺杀监军,嫁祸朝将,这罪过倘若东窗事发,就是被诛九族也不为过。”

    “李林甫算无遗策,又审时度势,风险如此之大的谋划,他真的可能去做吗?”

    “这种近乎于鲁莽的行事,与李林甫的谋定后动并不相符。”

    “倘若这次刺杀,不是李林甫所为,那么又可能是谁呢?”

    周钧还在那里苦苦思索,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周令史。”

    周钧闻言回过头去,只见一群身上皆负着伤的龙武、羽林卫,聚在义贤堂的门口,瞧了过来。

    那群卫卒,彼此看了看,最后推了一人出来。

    那人周钧倒是认识,正是被一箭射下马的羽林副尉骆安源。

    肩膀上缠着布带,骆安源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到周钧面前,艰难的唱了一喏:“此次倘若不是周令史出谋御敌,大家伙儿怕是都要折在了那貉望谷。”

    “故兄弟们举某来言,多谢周令史大恩!”

    周钧连忙扶起了骆安源,又听见门口那群卫卒们齐声说道:“多谢周令史大恩!”

    周钧摆手说道:“此番虎口脱险,乃是众人合力齐心的功劳,怎可言某恩泽?”

    “以数十之躯,抗数百之敌,岂是谋略二字便能掩了?”

    “敢教诸位知晓,此番退敌,仰仗的乃是我大唐将士悍不畏死,杀敌争先的血性!”

    周钧此言一出,卫卒们先是睁大眼睛,身躯颤抖,接着激动万分,纷纷作昂然状。

    就在众人深感于周钧仗义之际,门外又走来一行军司马,朝堂内行了一礼说道:“不知哪位是周令史?”

    周钧闻言向前走了一步,开口说道:“某是。”

    行军司马说道:“王都护有请。”

    周钧听了,精神一震。

    王都护,说的便是王忠嗣。

    跟在行军司马的身后,周钧一路穿过层层岗哨,又入了中尚大帐,再等待通报之后,又走向了侧厢的军议帐。

    还没走到军议帐的门口,周钧就听到了范年吉那独有的尖嗓门。

    “数万大军把守的镇军州,层层严防的关燮内,居然漏放进数百个蕃子!”

    “你们这帮子边将,天天只知道吃粮打秋,眼睛怕是都瞧到天上去了吧!”

    “今天是咱家被盯上,往后是不是要把那敌寇,放进长安城里作乱,才算是息了心思?!”

    又是一声通报,周钧入了军议帐,见账内站着十来位将校,皆是一脸的怨愤。

    在那主位上,端坐着一位年约四旬的都帅,面容黢黑,雄毅不凡,想必正是王忠嗣。

    周钧垂下头,还没来得及见礼,范吉年一把拉过他,朝账内诸将说道:“且瞧瞧!今日倘若不是周令史身先士卒、出谋退敌,咱家这个监军使,怕是就没了!”

    “咱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在座的诸位也别想落好!”

    坐在主位上的王忠嗣,看了一会儿周钧,开口问道:“周令史出身行伍?”

    周钧拱手说道:“某祖上乃是奴牙郎。”

    帐中诸将皆是一惊。

    王忠嗣又问道:“连车布阵,固圆作守,这战法你是如何得知的?”

    周钧:“某曾看过些杂书,闻得连车圆阵,自汉便有之。”

    王忠嗣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一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