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厨正文卷第四百四十七章李广实在太阴险了乌鞘岭一战,毫无悬念的,李广必然大胜。
这一点,早在杨川预料之中。
这位‘大汉麋鹿侯’并非进攻型选手,可是,若论及城池防御战和步车兵种搭配的野战中,李广堪称第一。
即便匈奴人造了二三十架威力巨大的攻城云梯,可是,山路崎岖,他们刚开始还想要遮掩李广的耳目,挑选了一个甚为隐秘的山谷里埋头苦干。
可是,等到要开战了。
匈奴人们都傻眼了。
这些原木打制的庞然大物,一旦组装起来,就是一座座小型堡垒,根本就推不动啊……
黎明时分,在匈奴人的皮鞭下,一大群汉人工匠苦哈哈的劳作着,想尽一切办法,给那些攻城云梯安装了一些‘轮毂’,在几百只牛马的生拉硬拽和一两千人的推动下,终于将那些笨重至极的家伙推上前线。
“果然是攻城云梯。”
大雪纷飞中,李广站在军寨高大石墙上,通过远视镜仔细查看一番口,忍不住失笑出声。
长安城里有一句俗话说的好,西域的驴子想学战马奔跑,结果,一不小心,把蛋蛋给扯疼了……
匈奴人驱使的汉人工匠,的确制造出了一些标准的攻城云梯。
问题是,这玩意儿也实在太标准了。
李广目测后确定,眼前的那些攻城云梯,就算是匈奴人的大单于想要攻打长安城时,估计都能用得上,这特娘的也太大、太高、太笨拙了。
每一架攻城云梯,便须几十头牛生拉硬拽,两三百名兵卒死扛硬推,这才能在平地上缓缓而行,看上去威风凛凛,实际上,屁用没有。
李广所在的军寨,地处一片向阳山坡,背靠一座巨峰,前方一大片坡地本来就甚为陡峭,典型的易守难攻之地,再加上一夜的风雪,地面上早就结了一层亮晶晶的冰溜子。
就算是战马奔驰,一不小心,都能滑倒在地,这些家伙推着攻城云梯来攻城,确定其中没有什么阴谋诡计?
要知道,匈奴人太会打仗了……
李广观察良久,最终决定,让匈奴人的攻城云梯再向前‘攀爬’一阵子,等到进入两百步左右时,再想办法将其打掉。
“传令下去,埋锅造饭。”
“将昨夜煮好的羊肉拿出来,在锅中烧煮加热后,让将士们饱餐一顿。”
“今日,有一场恶仗等着弟兄们呢……”
不一会儿,汉军营寨里飘起几大团白茫茫的热气,到处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羊肉羊汤味儿,七千多陇西老卒,加上杨川派过来的几百名基建营‘民夫’,敞开肚皮,大吃大喝。
消沉两三个月的军寨里,登时便恢复了生机。
基建营的民夫是杨川的人,看上去年纪都不大,也就一群蓬头垢面的半大小子,却始终比较沉默。
默默的吃肉,默默的和汤。
即便李广和那些陇西老卒想与之攀谈,却终究有些言行木讷,似乎懒得与他人攀交情。
倒是那些陇西老卒,两斤羊肉下肚,再喝上一大碗滚烫的羊汤,嚼几口硬邦邦的锅盔,登时便满血复活,一个比一个废话多。
“昨夜一战,我们丙字营没有出去,让你们甲字营的占了便宜,这特娘的没天理啊。”
“是啊,不知为何,看着甲字营的那帮老废柴立功,怎么感觉比咱们丙字营打了败仗还要令人难过。”
“外面还有两万多匈奴人,只要你想立功,飞将军都拦不住。”
“这一仗打完,老子回到陇西后,先跟老妻大战三百回合……”
“……”
听着老卒们的胡说八道,李广的脸膛上,渐渐露出一抹温煦笑意,一边走着,一边点头,与老卒们说一两句话。
时不时的,他还会伸出蒲扇大手,在那些老鬼身上、肩头重重拍打一两下,以示鼓励,以壮军威。
经历过太多的大战,李广只需看一眼兵卒们的脸色,听一听他们的言辞,便能大致计算出士气高涨情况。
看样子,昨夜的一场袭扰,加上阵斩贴贴儿部的五千人马,让这帮老杀才的士气迅速高涨起来,都有些摩拳擦掌了。
至于说他们的那些吹牛荤段子,不过是老兵们调节紧张情绪的办法之一,没什么实际意义……
“陈家三哥,你的伤腿好些了没有?”
“文家三爷,昨夜砍了几个匈奴人的脑袋?够不够你回去再娶几房妻妾?”
“李狗剩,你老小子才五十八岁吧,怎么牙齿都掉了半口?”
“……”
李广是一名天生的将军,一路走过,随口便能叫出绝大多数老卒的姓名,让那些老杀才莫名的就有些激动,甚至,还有人湿了眼窝子,却偏生逞强,抬头看一眼大雪茫茫的老天爷,让几片雪花落在眼眶里,以为掩饰。
多好的兵卒!
李广心中感慨,缓步走到灶台边,接过一碗羊肉泡馍,三五口便吞入腹中,开始‘战前鼓舞’:“北军大营,拥有天下最好的战马,铁甲,弓弩,战车,可以以一敌十,摁着匈奴精锐往死里打。
羽林军,乃皇帝亲兵护卫,在霍去病、杨川、曹襄几个狗大户的经营下,不仅一人五马,铁甲、皮甲、软甲齐备,还有天下最好的火头营和基建营,号称天下无敌,的确很猛,足以以一敌十、敌二十。
人家都是咱大汉精锐中的精锐,咱们这些陇西老骨头,根本就比不了。
可是。
谁说老卒不能打仗?
昔日廉颇,七八十岁了,犹能大块吃肉,大碗饮酒,能拉开十八石硬弓,堪称老当益壮,天下无敌。
今日,我李广年过六旬,诸位老哥哥、老兄弟,其中有年岁长于我李广者,亦有小我二三岁者,堪称咱大汉最为年老体衰的一支大军了吧?”
众老卒一阵喧哗:“上了战场,能杀敌就行,管特娘的老还是小!”
“对对对,上了战场,照样打出那些匈奴人的狗屎来!”
“他们是狼日哈的,怎么打出一堆狗屎了?”
“狼被打疼了,就会变成狗呗……”
这些百战老卒,能在边地苦寒和连年战火中存活下来,运气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则是他们其实都很会打仗——
用杨川的话说,打仗之事,可不就是让敌人躺下,让自己站着?
李广嘴角含笑,听着老卒们的胡吹乱侃,道:“这就对了,外面不过两万多匈奴人,如今,咱们在军寨里吃肉喝汤,那些人的帐篷被咱们的援军给一把火烧了大半,估计一夜风雪下来,一条命,差不多冻掉了半条,怕个求!”
老卒们轰然大笑:“对对对,怕个求!”
李广见众人士气高涨,也不再废话,立刻传令:“点齐三千兵马,多备盾牌、弩箭和钩镰枪,等会儿跟随某家掩杀。”
“丙字营准备油瓮,火把,盾牌,跟随大军身后,冲到匈奴人的攻城云梯前,放火焚烧。”
“其余人等,各司其职,防备匈奴人强行攻城。”
众老卒轰然领命:“诺!”
杨川派过来的基建营几百人,自然也是躬身领命,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
几乎同一时间,匈奴小王也出现了。
匈奴人的‘战前动员’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只需告诉那些勇士,攻破军寨,砍死一个汉军兵卒,便能得到一头牛、三只羊的赏赐,那些人瞬间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一个个的目光阴狠,沉默以待,就等着攻城云梯顶到汉军营寨的石墙上,他们便能策马狂奔的冲锋上去。
将李广大军团团围困在一座军寨里两三个月,这些匈奴人生气得很,同时,也骄傲到了极致。
在他们眼里,汉军的这一支步车军队,除了盾牌、长枪、战车组成极度防守,简直就是一只老乌龟。
胆怯,迟钝,壳子硬。
他们哪里想到,自己面对的,是大汉防守战第一名将李广。
被动挨打两三个月,让匈奴人始终认为,这是一支怯懦之师,除了防守,根本就不会寻找战机,发动主动进攻……这才是李广的真实想法。
通过远视镜的仔细观察,李广断定,匈奴人这一次如此明晃晃的大举进攻,竟然对侧翼安全和正面冲锋的准备都没做好……
……
大战一触即发。
当匈奴人的‘攻城云梯’推进到汉军营寨前两百步时,匈奴人的号角长鸣,悲怆而悠长的声音,在大雪纷飞的乌鞘岭一带远远传出去。
隐约之间,一些更加悲怆而悠长的声音传回来,却是号角的回声,在群山苍茫中激起一片回声。
与此同时,几十面牛皮大鼓被重锤擂响。
号角齐鸣,战鼓咚咚。
二三十支百人队勒住马头,蓄势待发,匈奴骑兵们看上去阴沉狠辣,看样子,只要攻城云梯刚到石墙边缘,他们便要发起第一波冲锋。
无论是汉军还是匈奴人,在攻城战中,第一个,或者说,第一支登上城墙者,当算头功!
二三十架高大无匹的攻城云梯缓缓向前推进,宛如远古时代的几十只凶兽,体型庞大,笨拙,面目狰狞,气势就十分的足。
“这些汉人工匠真是该死,让他们打制攻城云梯,没想到竟然弄这么大,这么结实,就算是两三个百人队都可以策马冲上城墙啊。”
匈奴小王哈哈大笑,用马鞭遥指远处的汉军营寨,十分嚣张的说道:“诸位要不要赌上一把,看看咱们的勇士,能在多长时间攻破汉军营寨?”
一名不配拥有姓名的将军哈哈大笑,伸出三根手指:“我敢打赌,宰杀三只羊羔子的时间,便能破城。”
另有几人纷纷开口,无外乎宰杀三只羊羔子的时间,还是宰杀五只羊羔子的时间。
总之,就十分的嚣张。
轰隆隆一阵响。
汉军营寨里,几十块大石头晃晃悠悠的飞出来,砸在匈奴人攻城云梯前方几十步外的地方,又一次引来一片哄笑。
“汉军急眼了,这么远的扔石头,这准头也太差劲儿了吧?”
“不是他们急眼了,是被咱们的攻城云梯给吓破了胆。”
“哎呀,千万不要吓死了,要不然,咱们攻破营寨,人家都吓死了,到手的军功可不就飞了?”
“哈哈哈……”
很快的,匈奴人刚刚凝聚起来的一股子杀机与气势,就被二十几块没有什么准头的石块给消解掉了。
战场上,一片嘲弄之声。
本来,匈奴人打仗,很少出现这种状况,可是,以往时候,他们很少长时间围攻同一座城池,此为其一。
其二。
则是他们这一次面对的,乃大汉防守战名将:李广。
李广之所以能有那么大的名声,若是只会躲在城池中一味防守,恐怕早就让刘彻一纸诏令给打发回去种田了……
虚虚实实,强强弱弱,诱敌之计罢了。
城头上,李广看到匈奴人的气势被消解,便命令抛石机再次发动‘攻击’,将二十几块石头歪歪扭扭的扔出去,砸在更加离谱的几个方向,引起匈奴人的又一片哄笑声……
他继续传令:“每隔七八个呼吸,就这般诱敌,令其深入。”
寒风呼啸,北风扬雪。
乌鞘岭上,方圆百八十里,铅云压顶,雪渣子扑打在脸庞上,宛如一阵锋利的小刀子,割得脸上生疼生疼的,难受极了。
汉军营寨里,八千陇西老卒沉默如铁,一声不吭的执行着李广的军令,时刻准备着投入战斗。
终于,又过了足足一个时辰。
匈奴人的几十架‘攻城云梯’推进到汉军营寨前百二十步左右了。
这样一个距离,就十分的危险而尴尬。
双方的箭雨射不到彼此,唯有汉军的弩机能够稳定发挥作用,却不知什么原因,竟是一箭都没有射出来……
推拉牵引‘攻城云梯’的牛马和兵卒很辛苦,一个个早就累成了狗,恨不得张口吐出几口鲜血来,估计只需一声令下,他们便能软倒在地,从此不愿醒来。
那些准备冲锋的几十支百人队,则很是放松,松松垮垮的,一腔的热血与战场的激情,也终于被彻底磨灭,竟然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甚至,有些骑兵还翻身下马,就在雪地上尿尿,自然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哄堂大笑。
李广等待的时机,终于来了。
“开门。”
“出城掩杀!”
“擂鼓!”
他快步走下石墙,翻身上马,手提丈八长枪,率先向前疾冲而出:“杀!”
匈奴人大营里,号角早已疲软,虚不啦叽的,一听就是吹得时间太长,估计嘴皮子都快麻了。
他们的战鼓也早已凌乱,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
骤然之间。
汉军营寨里的几十面大鼓轰隆隆的响了起来,让那些早已被磨灭了斗志的匈奴人猛一激灵,抬头四望,似乎还有些茫然了。
一些下马尿尿的匈奴骑兵,被突如其来的一片巨鼓轰鸣吓了一大跳,忍不住一哆嗦,本来就被冻得有些萎靡不振的家伙便缩进了裤裆。
一阵温热过后,腿裆处便传来一阵湿冷……
汉军?
被他们围困在一座小小军寨中的汉军,一改懦弱的脾性,竟然主动冲出营寨,向匈奴大军掩杀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