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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该开席了……

    纨绔恶少们嘴上劲儿挺大,可真要去干事,那还是算了。

    曹襄此举,也不过是拢一拢人心,给这些狗大户们一个明确信号:一场朝堂暗斗即将开始,你们这些兔崽子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别站错了队。

    要知道,在汉帝国的朝堂纷争中,你可以没本事,也可以没品德,甚至,百姓人可以说你是个狼日哈的、狗日哈的、猪日哈的,反正就不是个玩意儿……

    那也不要紧。

    当官嘛,重要的不是政绩也不是口碑,更不是什么忧国忧民、为民做主。

    而是。

    站队。

    公孙弘本是一介寒士,齐鲁老家也没什么像样的背景和靠山,全凭他一己之力,硬生生的将公孙家族拉扯成狗大户,不得不说,老贼的战斗能力还是十分强悍的。

    只可惜,这人啊,一旦到了一定的位置,便开始犯糊涂,开始让自己肥硕的屁股决定脑子。

    封侯拜相的公孙弘估计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比较尴尬,故而,他表面上与天下读书人走得很近,同时,又与汉帝国的狗大户们不清不白,互相勾结,做下不少烂事。

    但实际上,长安城的权贵们心知肚明,这个公孙弘既不是读书人,也不是所谓的新权贵,而是不折不扣的老权贵。

    什么意思呢?

    也就是说,与公孙弘交厚者,并非曹襄、樊离、张连这些大汉开国功勋之后,亦非杨川这样的‘暴发户’,而是天下世族和寒门。

    杨川、曹襄几人算过一笔账,公孙弘当丞相这十几年里,光是靠着裙带关系摸爬滚打进入朝堂的寒门之士,便足足有五十几人,其中,如朱买臣那样的人物便是其中之一。

    从心底间,杨川对寒门并无恶感。

    甚至,他还曾经固执的认为,汉帝国的寒门因为身份尴尬,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的‘中间阶层’,理应成为改变汉帝国的一股新兴力量。

    然而,经过这几年的冷眼旁观,杨川终于看清楚了。

    无论是权贵,还是寒门,一旦得势,全特娘的是豺狼虎豹,几乎在一瞬间便能翻脸不认人,露出他们那锋利而沾血的獠牙。

    而且,寒士一旦掌权,竟比旧有的狗大户更加凶残而贪婪,不仅吃肉喝血,还很快学会了敲骨吸髓,可以说已成祸患。

    杨川是厨子,如今,却不得不让自己先做一段时间的屠夫……

    ……

    “樊离,张连等人都表过态了,从此不再与公孙弘有任何瓜葛,”廷尉府某间石室里,曹襄蹲在床头,低声给杨川汇报情况,“另外,东方朔那边的效果还不错,公孙弘的名声如今比你我二人的更臭不可闻。”

    杨川躺平在床榻之上,看上去病恹恹的,两只眼睛却贼亮贼亮,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些都是细节,很重要,但不能一锤定音。”

    曹襄点头:“是啊,想要扳倒那老贼,就得想办法一锤定音,要不然,他反咬一口,就算你我身为列侯都有些扛不住。”

    “这读书人,有毒啊。”

    曹襄骂一句脏话,突然想起一事,低声问道:“杨川,这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开始装起病来了?”

    杨川瞥一眼曹襄:“是真病了好不好!”

    曹襄嘿嘿笑道:“真病了一顿还能吃下一条羊腿、喝掉半斤十粮液?”

    杨川没好气的骂道:“你知道个屁!”

    曹襄浑不在意,还想说话,却被杨川摆手打断:“你只需按照原定计划去执行便是,至于剩下的事情,你尽量别说话,也别胡乱出手,莫要坏了大事。”

    眼见得杨川说的严重,曹襄也有些愕然,忍不住问道:“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杨川沉吟好几个呼吸,这才轻声道:“去病出事了。”

    曹襄猛的一个哆嗦:“出什么事了?”

    杨川顿了顿,道:“皇帝名义上派他与大将军卫青南下,实际上,还没有抵达江淮一带,便被派去了西南。”

    曹襄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也就是说,去病如今在西南的深山老林里?不对啊,羽林军是精锐铁骑,并不适合在西南作战,我舅舅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川轻轻摇头:“皇帝的意思我倒是明白一些,西南之地不服管教,很多地方尚处于蛮荒,的确需要大军征剿。”

    “而且,去病离开长安城时,我也做过一些后手和准备,倒也不至于在那边吃大亏,毕竟,川蜀之地的卓王孙现如今是我们自己人。”

    “问题出在朝廷某些人身上。”

    “大农令给大军征调的粮草、精铁等物资,中途被人给劫了,损失惨重……”

    曹襄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皱眉问道:“莫不是公孙弘干的?”

    杨川摇头:“公孙弘虽然是丞相,在鲁地老家倒也发展了一批死士,但打劫羽林军粮草这种事,他还没那个胆子,同时,也没这个必要。”

    曹襄不吭声了。

    杨川把话说这个份上,有些事情应该是有了一些线索和眉目。

    果然,两三个呼吸后,杨川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话:“这一局,咱们让公孙弘赢吧。”

    曹襄骂了一句脏话:“便宜了那老贼!”

    杨川却轻笑一声,悠然道:“我挨了皇帝一顿揍,假装大病一场,便是因为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在很多时候,朝堂上的输赢固然重要,但是,最为重要的还是活着。

    你信不信咱们扳倒公孙弘的那一天,便是皇帝开始着手防备和收拾我杨川的一天?

    有一句话你说得很对,那就是这人啊,一旦当上了皇帝,就不再是原本的那个人,就算是父子相残也有可能,更何况你这个外甥和我这个女婿。

    曹襄,记住我的话,好好的做咱们的海鲜生意,不要再染指其他任何生意,把你名下多出来的那十几万亩良田,一点不剩的全部送出去,千万不要给旁人留下把柄。

    此外,你家的鸡鸭鹅肉蛋生意,也全部交给别人去打理。

    在盘子没有做大前,咱们兜里的钱粮和土地,必须分散开来,存储在很多人的仓廪和地窖里,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

    距离开春还有七八天了。

    曲江池水开始微微泛绿,清爽了一个冬天的渭水也开始变得浑浊起来,大块大块的冰顺流而下,在一些甚为狭窄的河道形成一道道晶莹剔透的冰墙,浑浊的河水泛滥,在两岸广袤土地上横流。

    杨川悄无声息的搬出了廷尉府,回到他庄子上‘养病’。

    他这一走不打紧,反正朝堂老贼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就如这渭水一般,清爽不了一两个月,便会长时间的浑浊不堪起来,但他与丞相公孙弘之间的斗争,却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些失望。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

    雷声大,雨点小,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当初,杨川有多嚣张,此刻,他悄无声息的离开长安城就有多么令人失望,不少好事的长安城百姓甚至都开始骂娘了:“说好的三堂会审呢?”

    “说好的龙争虎斗、两败俱伤呢?”

    “吗的,长宁侯听着厉害,其实也不过如此,被人刺杀一场就怂了?”

    这种言论不仅在百姓人中间广为流传,就连长安城的那些狗大户们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弄起来,要不然,还不知有多少人又要遭殃。

    与此同时,未央宫的反应也在杨川的意料之中。

    杨川并没有与公孙弘正面硬刚,而是在‘大病一场’后悄然离京,甚至,就连查办‘宫门刺杀案’的事情也随口交代给儿宽,似乎早已无意缠斗,这让刘彻很失望。

    听说,杨川离京后,刘彻的心情变得很糟糕,打碎了好几件琉璃器、瓷器,还寻了一个借口,将长乐宫的大长秋打折了腿,砍掉了脑袋。

    据说啊,那颗面皮白净、白发苍苍脑袋,就挂在杨川遇刺的地方,让开春前的几夜冷风吹着,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冰疙瘩。

    另外,听说刘彻杀掉长乐宫的大长秋之后还不解恨,又传下一道密令,将廷尉府地牢里的人犯弄死一半……

    杨川听说这些事情后,都是淡然一笑,什么话都没说。

    皇帝对他这位少年才俊寄予厚望,总想着要好好的开发利用一番,让他杨川充当一个愣头青,在朝堂老贼中间乱咬一通,无非就是想要借刀杀人,给暮霭沉沉的大汉朝廷来一场‘重新洗牌’。

    想得倒挺美。

    朝堂上的水有多深,刘彻心知肚明,杨川则更是一清二楚……

    “杨川,你这便承认自己输了?”

    杨川搬回竹园头村的当晚,平阳公主便连夜赶来了。

    与她同来的还有南宫公主、隆虑公主和卓氏,一进门,平阳公主便有些恼怒的斥道:“在两三年以前,你的谨小慎微本宫还很喜欢,说明你杨川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值得本宫好好栽培一番。

    可是杨川。

    这一次,你为何不乘胜追击,一举弄死公孙弘?

    你要明白一件事,朝堂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从来就没有第三条道路能让你挑选,你是我平阳的儿子,太子的老师,朝廷大农令,怎么能如此草率的放弃击杀敌人的机会?”

    隆虑公主也是一个极为彪悍的妇人,跟着附和道:“大姐说的对,自从公孙弘当上丞相以来,表面上极为恭顺,对咱们这些皇亲国戚未曾招惹过一次,甚至,就连一些人犯了法律,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曾追究过。

    但是,从骨子里,他跟咱不是一路人。

    你如今是大农令,对朝堂之事所知也不算太少,你可以板着指头计算一下,光是公孙弘担纲大汉丞相这十几年来,有多少寒门的人被举荐当了官?

    还有,那老贼在齐鲁之地竟然还假借他人名义,购置了不下二十万亩良田,简直就是想要谋逆……”

    躺在病床上装病的杨川突然开口:“二姨,您的身子骨好些了没?”

    南宫公主微微点头,温言笑道:“还好,喝了一段时间的牛肉羹,加上你给二姨搭配的那几样食疗菜品,我这身子骨可算是恢复了大半。

    对了,你的伤势痊愈了几分?

    让我说,刘彘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能下狠手往死里打人呢?

    这一次,要不是杨川我儿身法敏捷,及时避开心口要害,他那一脚下去真能踢死人,我儿安心养伤,朝堂之事,自有那些朝堂老贼和皇帝去头疼,你一个小小的大农令就休要再掺和了。

    别人笑话你杨川是个怂包,是狗熊,二姨却觉得,这一步棋你走得很妙……”

    南宫公主一开口,就连平阳公主都不好再说什么,姐妹三人就这般不咸不淡的说了一会儿家常话,便要各自去安歇。

    杨川终于开口说话了。

    “母亲,二姨,三姨,卓姨,你们请留步。”

    杨川慢吞吞的从绣榻上坐起来,在织娘、娜仁托娅两名小妇人的侍奉下简单洗漱一番,又喝了两口刘满递过来的清茶,这才缓缓开口:“我心脉受损严重,一条小命差点就丢在了廷尉府,所以,对很多事情突然看开了。”

    “再过几日便要开春了。”

    杨川侧头想了想,十分平静的说道:“我答应过刘满、织娘和娜仁托娅,翻年一开春就要大婚,刚好母亲、二姨、三姨都在,对了,还有卓姨也在,你们还是想想如何给我办一场像样儿的婚礼吧;至于朝堂上的那些烂事,我最近一段时间不想去搭理了。”

    平阳公主几人闻言,只好又坐下来。

    正在一旁侍奉的三名小妇人却面色各异,织娘怔怔的望着杨川,眼底的那一抹喜悦被遮掩得极好,轻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娜仁托娅一脸茫然,看看杨川,看看织娘和刘满,有些不满的嘀咕:“这就对了,在草原上,牛羊牲口一般都在开春前一段日子发情。”

    刘满的反应最为激烈,听到杨川的话语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太正常了,本来要递给杨川的一碗茶水,她自己竟‘吨吨吨’几大口干掉,有些结巴的问一句:“杨川小郎君,你、说的是真话?”

    杨川点头,正色道:“明日一大早你便回长安城去,记住,千万不要回长门园。”

    刘满的脸色登时便拉胯下来,抱住杨川的胳膊好一阵软磨硬泡:“杨川小郎君,我既不想回长安城也不想回长门园,求求你了,就让我住在咱家庄子上,等着你娶我好不好嘛。”

    杨川:“你想让皇帝砍我脑袋,就依照你的想法来。”

    刘满直接闭嘴了。

    大汉公主出嫁,该有的体面总须照顾,她若就这般入了杨家,刘彻嘴上肯定什么都不会说,但后果可就很难预料……

    “对了二姨,我还有一事相求,”杨川转头看向南宫公主,很认真的说道:“织娘、娜仁托娅二人就先住到你那边,等着我娶她们。”

    南宫公主点头,咧嘴笑道:“要我说啊,还不如让三个丫头都住我那边,反正刘彘不敢把我怎么样。”

    杨川摇头:“不,刘满回未央宫,织娘、娜仁托娅跟你去太学院。”

    “还有,明天就让张汤、东方朔、司马迁三人去长安城,采购一批大婚所用之物,跟公主、郡主成婚,总得讲究一些,不能让人看笑话……”

    ……

    次日一大早,将平阳公主等人送走后,杨川在渭水边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日影偏西时,方才慢吞吞的回到庄子。

    “公子,该吃饭了,”堂邑父走进来,躬身说道:“依照公子吩咐,宰了几只羊羔子,今日吃清汤羊肉。”

    杨川抬头看了一眼黛青色天空,以及天空深处的那几只傻雕,微微摇头,道:“不,今日不吃清汤羊肉。”

    “给朔方郡和咱们家的饭馆子传信,就说该开席了。”

    “今日,咱吃饺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