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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大汉的味道

    多久没有在草原上煮过羊肉了?

    一年?两年?还是很多年?

    想想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受的那些罪,见过的那些人,走过的那些路,杨川只能暗叹一口气。

    俱往矣。

    杨川亲自动手,将羊肉按照骨节大小、切割成块,在清水里洗了两遍,便直接放入一个破旧陶罐,这才开始生火。

    这个部落实在太小,也太穷了,竟连一件像样儿的锅碗瓢盆都没有,更别说什么钟鼎之物了

    当然,炖煮一陶罐羊肉,对他来说自然是举手之劳。

    杨川之所以主动要求去煮肉,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不放心别人烹制的食物,在这片草原上,尤其是王庭之人,弄死一个人的办法实在太多,他可不愿把自己的小命交到别人手上;

    另一个原因,则还是存了试探之心。

    他首先得搞清楚,帐篷里那衰弱老妇是不是大汉公主、哪位公主?那匈奴少年是不是于单太子?

    只有搞清楚这一切,他才好动手……

    ……

    “香,太香了,比中行说炖煮的羊肉还要香很多!”

    一个时辰后,当一鼎清汤羊肉炖好后,那少年只是闻了几下,就赞叹不已,道:“你这手艺,比汉人的还厉害呢。”

    杨川笑了笑,道:“这三年来,我们三个人无家可归,四处游荡,曾经偷偷去过大汉。”

    “什么?你去过大汉?”那少年吃了一惊,上下打量着杨川,“那些汉人没有把你们抓起来?”

    杨川使劲搓几下脸颊,俊俏小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我这么俊俏的小郎君,他们都以为是长安城里的贵人子弟,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啊。

    更何况,汉人多良善,遍地都是种田的、读书的,彼此见面礼数周全、一派和善,又不像咱们匈奴人,总把人不当人……”

    杨川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我还游历过他们的长安城,哎呀,那一片繁华似锦,简直能把人的眼睛看花,遍地都是黄金、汉白玉石,亭台楼阁,气势恢宏;

    长安城里,大街小巷,到处都有精美的食物和酒,像什么羊肉泡馍,biangbiang面,脆酥可口的麻花,点缀了各色花瓣的桃酥,点心,简直能把天上的鸟雀都能馋哭;

    在一些大户人家的厨房和仓廪之中,堆满了羊肉、猪肉、牛肉、鸡鸭鹅肉、狍子肉、兔子肉、野鸡肉,因为实在太多,最后都变臭了,只好全部拉出去当作肥料埋在田地里;

    长安城的女子,美貌如天仙,体态婀娜多姿,穿着丝绸绢纱缝制的衣裙,坐着豪奢华美的马车,一阵风似的疾驰而过,留下一缕沁人心脾的香气,简直令人心醉神迷呢……”

    杨川一番吹嘘,只料想这少年一定会目瞪口呆、追问不休。

    不料。

    任凭他说的天花乱坠,将匈奴语言里面所有能想到的华丽辞藻堆砌一遍,那少年却只是神情黯然,长叹一声:“阿囊果然没有骗我,长安城,果然是人间仙境啊……”

    杨川直接懵逼了。

    原来、之前还有人如此吹嘘过长安城啊?

    他一下子就做出了判断:帐篷里,那衰弱老妇,一定是大汉公主!

    至于说具体是哪一位,却一时间还不能确认。

    “好了,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而已,咱们还是先吃羊肉吧,”杨川拍一拍少年的肩膀,“伱阿囊年迈,牙口不好,所以,我把羊肉炖煮的稍微软烂了一些。”

    那少年犹自沉迷于‘长安城的繁花似锦’,口中随便应道:“好,好,软烂了好。”

    于是,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顺利的走进了那老妇的帐篷。

    只见一名白发如败草、脸上爬满可怕皱纹的老妇人,端然跪坐,在她的膝盖下,那一片破烂不堪的垫子,还能依稀看到丝帛锦绣的痕迹;她的眼睛大而无神,深深的陷落下去,犹如两个巨大的伤口,缓缓流下两行浑浊老泪。

    那两行浊泪,慢慢的从深陷的眼眶里渗出来,沿着那些蛛网般的细密皱纹,蜿蜒而下。

    最后,悄无声息的砸在她干瘪的胸前。

    她的那个身子啊,枯瘦如柴,似乎一阵寒风吹过,便能折断,看的人咋就如此心酸!

    这老妇身上所穿,也是一件十分破烂的丝帛衣裳,即便经过多次缝补,却依然露出几片皱巴巴的肌肤,呈现出一种很瘆人的灰白之色……

    “你,去过,长安城?”

    那老妇一开口,却是汉语,磕磕巴巴的,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准,很清晰,似乎一把刀子,能让人的心尖尖疼。

    “你,是匈奴人,还是,汉人?”

    那老妇用两只深陷的眼眶,死死的盯着杨川所在的方向,浑身抖如筛糠,两只干枯如爪的手,紧紧的抓住膝下的那片破烂垫子,登时便撕下两把丝帛碎片,牢牢的攥在手里。

    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呆住了。

    眼前这一幕,让他们心如刀割,偏生还不能有所表示,便只能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位老妇,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囊,他们是匈奴人,只是去过长安城而已,”那少年端着一碗清汤羊肉,跪在老妇身边,柔声道:“阿囊,您尝尝,这羊肉是那位尊贵的客人亲手炖煮的……”

    那老妇闻着清汤羊肉的味道,喉咙深处,突然发出一阵‘咯咯咯’的奇怪声音;衰败的脸上,所有的皱纹突然一阵扭曲、变形。

    最后,化为一声哀切的哭:“大汉,这是大汉的味道啊!”

    “于单,你闻闻,这羊肉里头,有大汉的花椒,有大汉的生姜,有大汉的草果,有大汉的桂皮,有大汉的枸杞,有大汉的党参,有大汉的玉竹……你闻闻,于单我儿,这便是阿囊曾经告诉过你的、大汉的味道啊。

    父皇啊,你好狠的心,把你的南宫儿送来漠北,饱受这二十几年的苦楚,如今,你已殡天而去,留下你儿一个人在这苦寒之地!

    父皇,南宫儿恨你!

    还有刘彘,你这个没出息的蠢货,你身为大汉皇帝,坐拥天下,手握雄兵百万,为何不提兵北上,横扫这一片肮脏的漠北之地啊……”

    紧接着,她扑倒在地,面对正南方向,放声大哭,泪如雨下。

    那一头衰败如枯草的白发,纷纷散落下来,让一片浑浊老泪打湿了好几绺,遮住她那苍老的容颜……

    那少年,也就是曾经的于单王子,抱住阿囊枯瘦如柴的身子,也是暗暗垂泪。

    至于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则缓缓的,单膝跪地,深深的叩拜下去:“拜见大汉公主殿下!”

    “拜见大汉公主殿下!”

    “拜见,大汉公主殿下!”

    时间,似乎停止了。

    空气,已然凝固了。

    在距离长安城几千里之外的一座破帐篷里,除了南宫公主那撕心裂肺的哭诉,还有人在暗暗发誓:

    此生,誓灭匈奴!

    ……

    “公主殿下,莫要悲伤,请用膳。”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南宫公主哭不动了,悲伤的爬伏在地上,发出破风箱般的“咝咝”声,杨川终于走上前去,跪坐在她身边,搀扶她坐直身子。

    霍去病、曹襄二人也走上前来,跪坐在公主身边,垂泪不已。

    他们这才看清楚,这位大汉公主,景皇帝的亲生女儿,刘彻的亲姐姐,平阳公主的亲妹妹,曹襄的亲姨姨……

    这是遭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她那衰老的脸上,哪里还有一丝四十多岁妇人的模样!

    枯瘦如柴的身上,那一件大汉公主的丝帛宫装,早已破烂不堪,露出几大片灰白色的、皱巴巴的肌肤,哪里还能看到昔日之绝世容颜!

    这是什么?

    这就是恨啊……

    曹襄跪行上前,捏住南宫公主的干枯双手,悲声喊一句:“姨母……”

    便泣不成声了。

    他这个大汉盐贩子,第一次如此揪心的哭,第一次如此切齿的恨,第一次真真实实的将自己的软弱与伤痛流露出来。

    “姨母,我是平阳公主的儿子曹襄啊姨母,”曹襄将头脸深埋在南宫公主的怀里,滚涌而出的泪水,很快便打湿了那一件破烂不堪的、大汉公主的衣裳。

    “你,你们真的是汉人?你真是我平阳姐姐的儿子?”

    到了这般光景,南宫公主反而沉静下来,仰面向天,用她那两只空洞的眼眶,直直的望着帐篷的穹顶;

    就好像,她出神的望着那苍天,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却紧紧的抿着。

    就好像,她在尽量保持一位大汉公主的尊严和高贵,涩声说道:“莫非,本宫尚在梦中乎?”

    曹襄哀声泣道:“姨母,这不是在梦中,我是曹襄,是你的襄儿啊。”

    南宫公主伸出枯瘦双手,在空中摸索着。

    曹襄赶紧将自己的脸凑上前去,好让姨母亲手抚摩,再喊一声:“姨母!”

    南宫公主的手,在曹襄脸上轻轻抚摩着,一点一点,就十分的仔细,生怕错过什么,口中喃喃低语:“果然跟你舅舅刘彘小时候一模一样,你啊,跟他一样,是个哈怂,最会撒谎,还经常偷父皇的金子送给大姐、二姐。

    那个时候的长安城,多美啊。

    你舅舅刘彘,对了,后来父皇给他改了一个名字叫刘彻,我不太喜欢,我还是喜欢叫他刘彘,彘儿,听着多亲切?

    唉,果真是养儿随舅舅,你这额头、鼻子和耳朵,跟刘彘的一模一样啊。

    对了,你叫曹襄是吧?”

    曹襄‘嗯’了一声。

    ‘啪’的一声脆响。

    却是南宫公主在曹襄的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厉声斥道:“既然你舅舅、你母亲都知晓我在漠北之地受苦,为何今日才来?

    为何,不提兵北上,横扫这草原大漠?

    为何,不将这片肮脏野蛮之地,一举踏平?”

    【厨子曰】这一章,酝酿已久,却写的极慢,极慢,差不多写了整整一天时间,生怕写不好……厨子真是一个废物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