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成为我?”
方显宗保持着呆滞的表情,片刻后明白了过来,“幻真天残片么……”
“方家不愧是古家族。”
许崇摇了摇头,“放心吧,我成为你之后,不会去主动招惹谁,但也不会挨打不还手,如果那个方显玉不知好歹,我不吝啬送他跟你团聚。”
“那,那就好……咳咳。”
方显宗咳嗽了两下,而后快速说道:“我平日在人前很孤僻,便是在六房之中,也不得人缘,你要彻底伪装成我,只需要注意几件事情就行了……”
血液从口鼻不停外涌,而方显宗越说越快,短短片刻就将六房之人做了个简单介绍,又将有可能存在的破绽点出。
这让许崇渐渐蹙起了眉头。
最后,方显宗一把抓住许崇的手,眼神恳切,语气虚弱:“我父亲、我兄长,还有我,都活在屈辱之中。”
“我不恨方家的规矩,我只恨自己没用。”
“方显宗的身份,我给伱……全都给你。”
“我只求你,让这三个字……”
“响彻…方家……”
最后几个微不可闻的字吐出,方显宗脑袋一垂,彻底没了声息。
无相衣发动。
眨眼的功夫,血迹也好,人身也好,衣物也好,整个方显宗消失在原地。
唯独那块带着血线的玉符掉落在地,磕出清脆的声响。
许崇不做丝毫停留,在假相生成的瞬间,就切换成了方显宗的外貌。
下一瞬,顶着方显宗面貌的幻身从虚无中走出,兀自走到床榻上,盘膝而坐。
许崇自己则继续藏身一旁,以阳神感应吉凶。
片刻后,许崇放下心来。
“春秋冢计划的第二步完成……先看看灵源生成的速度。”
练功堂之内的一天就这么过去。
然而许崇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
因为灵源并没有任何生成。
“怎么会这样?”
许崇皱眉看着面板。
从进入春秋冢开始,面板上的提示始终都是‘灵气浓度很高’。
很明显,春秋冢作为中品洞天,灵气浓度是比第七层诏狱还要高的。
他现在已经置身于规则之中了,就算五十倍流速只是一半规则强度,最低也该有一天一点灵源啊,怎么会一点都没有?
“难道说,灵气浓度被分摊到了加速的时间之中?”
许崇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春秋冢是中品洞天不假,规则可以加速时间也不假。
但在加速的同时,无法让被加速过后的时间,拥有同样的灵气浓度。
毕竟,真要那样的话,无疑是相当于百倍灵气浓度了,超出中品洞天的概念。
“怪不得方显宗说,除开修炼的时候,方家人无论地位高低,都是生活在没有被规则笼罩的山脚。”
“哪怕是族老会的议事堂,也只有区区十倍加速。”
许崇略有失望,“看来,这练功堂的五年,还是得落在自我修炼上面。”
“唯独条件太有限了……”
三种种道,无论是紫府、黄庭、还是玉池,最基本的修炼方法,仍旧是以源源不断产生的劲力,去加固、升华道种。
不过除了基础法之外,还有额外的手段来增速修炼。
比如紫府种道,阴神阳神遨游高空,受日月之光和天风洗礼。
比如黄庭种道,感悟天地之变,加强与天地之力的联系。
这两者都只能在外界完成。
毕竟洞天只是洞天,就算有日月天地,也不是真正的日月天地。
唯独玉池种道,可以无分时间地点的打熬肉身,加快肉身与道种之力融合的速度。
至于打熬肉身的方法也很简单,自己打自己。
跟前世传说中的外功锻炼有些类似,有些回归人的本质的意思。
大概这也是玉池种道被称呼为真人的缘故吧。
总之,以眼下练功堂内的条件,只有这个适用。
嘭!嘭!嘭……
金铁交鸣之声,开始在石室内响起。
日复一日过去。
直到第二十五天,灵源生成了1点。
“二十五天相当于外界的六个时辰,也就是说,一天能生成两点灵源。”
“仅仅是一半规则强度的地阶练功堂,便堪比第七层诏狱!”
“不,不单只是灵源……”
“这二十五天的时间,让我朝着铜皮二转跨出了一小步,换算的话,能值2点灵源!比面板的效率还高!”
“加起来的话,外界完整的一天过去,我的总收获相当于6点灵源!”
“所以,这才是斗转星移真正的用法?”
许崇心头振奋无比,而后自然而然的,就想起山顶那三座墓穴里正中的那座。
在方显宗的介绍中,整个春秋冢的墓穴被分为天地玄黄无五阶。
无阶墓穴就是用作日常生活起居,以及存放各种物资的地方,并没有任何加速时间的效果。
山脚往上一直到靠近山顶,则是玄阶墓穴,时间增速为十倍。
包括练功堂、议事堂、制药堂、匠作堂等等。
地阶墓穴和天阶墓穴都在山顶。
两座练功堂,一座春秋堂。
春秋堂就是正中那座,墓碑上刻有春秋二字的墓穴。
其中只能同时容纳三个人享受规则效果。
最年轻的三代,一代一个名额。
比如现在,就是乐字辈、敬字辈、显字辈,这三代。
想要获得进入春秋堂的资格,要么就成为同辈最强,要么就老老实实排队。
“若是春秋堂的话,我每天的收获将再翻一倍……”
“怪不得方显宗自知必死,还要告诉我那么多了,看来他是笃定,我一定会参与到角逐之中了。”
许崇若有所思。
原本,他打算就那么用着方显宗的身份,一边借练功堂修炼,一边维持林狂的幻身。
没有人找茬儿的话,他并不准备插手方家之事。
可现在看来,还是有必要争一争了。
“啧啧啧。”
许崇勾起嘴角,“同辈相残无罪,这规矩……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
就这样,练功堂的一年匆匆而过。
放在外界,也就是堪堪一周的时间。
……
詹事府。
整整一周的不眠不休,许崇已经将司经局的正史全部看完。
怎么说呢。
跟他想的有点儿不一样。
要知道,他是带着先入为主的恶意,去看这些史书记载的。
然而看着看着,这种恶意不仅全然散去,甚至他都被带偏,认为历任庆帝之中,有不少是明君、贤君。
尤其是五千年记载中的头三千年。
土地、赏罚、从军、行商、科举……
各方各面的制度,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变法改革。
最显眼的是土地方面。
从井田制,到均田制,到一条鞭法,最后到了摊丁入亩,不再征收人头税。
看着就像是前世那么多朝代的努力,放到一个朝代里完成。
区别就是少了王朝更替,没有破而后立的过程,让这个改革的速度比较缓慢。
可别小看这种改革。
明面上,这种改革是在保障朝廷税收,但更多的,还是为了更大程度上杜绝官员贪污,替百姓减负。
而且基本上每一次改革,都有世家大族干预,排挤、构陷、暗杀,种种手段落在主持改革之人的身上。
无一例外,这些世家大族,都被历任皇帝以最强硬的姿态抄家灭族,丝毫不留余地。
最夸张的是两千多年前的中德帝,为了推行摊丁入亩,直接将六个世袭公爵、十四个世袭侯爵,打为谋逆,九族尽诛。
结果是朝堂空了一大半,足足五年过去才恢复元气。
而中德帝心甘情愿为此买单,五年里事必躬亲,最高记录在天极殿连续三月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处理两京三十省的大小政务。
对此,许崇不能不佩服。
哪怕史书经过了美化处理,至少功绩在那儿摆着。
至于中德帝之后,由于各项制度完善到了改无可改的地步,皇帝的出场渐渐减少,史书所记载的重心落到了内阁之上。
“看来,皇帝这个岗位出现问题,是近两千年的事情了。”
许崇揉了揉眉心,“想要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怕只有看户部那边了,不知道楼相有没有收获……”
户部每年都会对各种数据做出统计,比如各类物资的收支储备,各省各地的人口数量。
其中就包括赈灾前后的数据变化。
就算赈灾的经过被模糊或者销毁,但这方面的数据,绝对做不到完美的掩藏。
而不出意外的话,楼有知已经着手了。
许崇正想着,敲门声传来。
咚咚…
“请问许遗脉可在里面?”
陌生的嗓音随之想起。
不是许洗马、许大人,而是许遗脉……
许崇眼神一闪,高声道:“进来。”
——吱呀。
一个看着五十左右的男子迈步而入。
许崇瞳孔猛缩。
因为来人的打扮。
乌纱翼善冠,大红纻丝常服,腰缠玉带。
那常服的胸前以及两臂的补子……是五爪龙纹!
所以很明显。
这是太子,姜星河。
许崇起身,正准备行礼,没想到姜星河却先开口了。
“皇室姜星河,见过许遗脉。”
姜星河老远就笑着拱手,声音爽朗,表情自然。
好一个如沐春风。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许崇离开主案,遥遥行礼。
姜星河走到近前,托起许崇,笑道:“按照规矩,你得叫我太子殿下,我得叫你许遗脉,但问题是,我这人最不喜墨守成规。”
许崇挑了挑眉:“殿下的意思是……”
“今日这里没有太子和洗马,也没有皇室和遗脉。”
姜星河眸光凛冽,意味深长道:“只有一个不知情者,和一个知情者。”
许崇心中猛地一沉:“微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那我就再说直白点儿。”
姜星河点了点头,“雍州蝗灾,我知道是父皇在阻挠赈灾。”
“殿下多虑了。”
许崇不动声色。
“是不是多虑,你还不知道么?”
姜星河也不在意,自顾走到次案坐下,“你的事迹,现在已经被完全篡改,但凑巧的是,我很早就在关注你了。”
“所以我知道,你被血衣卫从太平道手中救下,送往京城的中途,独自离开去了雍州。”
“我想,你应该切身经历过雍州之事,对么?”
果然,有乾王替自己掩盖痕迹,但仍旧做不到完美无瑕。
许崇开口,回答道:“雍州之事,皆为太平道一手所致。”
“的确,从灾情之前破坏各地粮仓,到灾情爆发后裹挟难民,表面上看,的确是太平道的手笔。”
姜星河摇了摇头,话锋一转:“但我知道不是。”
“为何?”
许崇挑了挑眉。
“因为皇族库房之内,存有大量的各类物资,赈济一省轻轻松松。”
“早在蝗灾传回京城之初,我就上书请父皇暂用皇族之物赈济,结果却是被直接驳回。”
“理由是干系太大,会激起皇室不满,横生枝节。”
“所以我连夜走访,争得了皇室各脉支持。”
“但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准备二次上书之时,皇族库房……失火了。”
说着,姜星河自嘲一笑,“各地粮仓被毁就算了,连皇族库房都能失火,说出去谁信?”
“失火的原因是什么?”
许崇眯着眼问道。
“很多种说法,天气炎热看管不当、太监投靠太平道、幼儿贪玩引火……无论哪一个都不合理。”
姜星河叹了口气,“那么多库房,偏偏是存有粮食的烧着,而且还是顷刻间焚烧一空,除了法相境的天人出手,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法相境……会是谁?”
许崇不动声色的问道。
“我怀疑过父皇,不过他已经三年没有出天极殿了。”
姜星河说着摇了摇头,“想必是那几个葬身火海的太监里面,有不为人知的高手吧,这个根本无从查起。”
三年没有出天极殿?
意思就是,连后宫都没去了?
这倒是个新线索。
许崇暗自牢记,继续敷衍:“这一切都只是殿下的猜测而已,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请殿下不要再纠结此事。”
话音刚落,姜星河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过去这么久?”
“过去这么久就算了吗?”
“下一次天灾什么时候来?下下一次呢?”
“每次都要死一省的人,我大庆纵有万万子民,又够死上几回的?”
说完,姜星河深深的看着许崇,面色肃然:“我知道,你不信我。”
“我去问楼相,问窦指挥使,他们也是跟你一般态度。”
“你们觉得,我是太子,迟早有一天会坐上那个位置,说不定到时候,我也会成为屠杀一省的刽子手。”
“对此,我想说的是……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
姜星河站了起来,往外走去:“至少现在,我还是太子。”
“是那个从小被教导,要胸怀天下,要泽被苍生的大庆太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