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糊涂啊!”
王鹤之恨铁不成钢,拎着许崇的耳朵就开骂:“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荫补要走多少弯路?你知不知道你放弃了一条康庄大道?”
“呃……”
许崇一头雾水,想挣脱王鹤之的两指,却发现根本办不到。
小老头儿力气大的出奇,跟铁钳似的夹得许崇龇牙咧嘴。
“要不是看在你一心为民的份上,非得让你见识见识老夫的戒尺。”
好一会儿王鹤之才消气,松开许崇后怅然一叹:“可惜万事迟矣,那吴文景已经将文书送出去了。”
“等等等等,夫子您到底在说什么,学生听不明白……”
许崇揉着耳朵,不解的问道。
“哼。”
王鹤之横了许崇一眼,捋了把白须:“也罢,你即将为官,有些事情也该告诉你了……大庆的五等户籍制度,你知道吧?”
“知道啊。”
许崇点头。
“哪五种你跟我说说。”
“匠籍最贱,民籍次之,上为官籍,再上…再上……?!!”
许崇说到一半儿,突然惊恐起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官籍之上是什么了。
不,不是不记得。
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
而且不仅仅是自己,好像所有人都是这样。
明明知道大庆的户籍有五等,却从没有想过去详细的了解。
这是什么情况?!
“务须惊慌,你不知道是正常的。”
王鹤之安抚了一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只有当伱到达一定的层次,才会有人告诉你,因为只有层次达到你才能记得住,这是天地的规则,并不是什么阴谋。”
“……”
许崇心中波澜起伏,对王鹤之躬身一礼:“还请夫子赐教。”
“就如五等户籍。”
王鹤之捋了下思路,开始讲解:“官籍之上是贵籍,说白了就是有文勋爵位或者有武勋爵位的人。”
“这个等阶不仅有额外的籍俸可以领,且能无条件指定一名后代继承户籍。”
“另外,即便我现在虽然告诉了你这些,但明天天一亮你还是要忘记,除非我再跟你说一遍。”
“知见障?!”
许崇悚然而惊。
“嗯?这个词儿倒是贴切。”
王鹤之一愣,点了点头。
“那我能不能写下来?放在枕边,天亮之后……”
许崇的话还没说完,王鹤之就摇了摇头。
“如果这么容易的话,那这事儿就毫无意义了。”
王鹤之冷不丁从袖中取出纸笔,像是早就做了准备,“你试试就知道。”
许崇接过来,提笔便落,写下两个字。
然而,明明他心里想的是‘贵籍’二字,真正落于纸面的时候,却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涂鸦!
“这……”
许崇满脸惊骇。
“就是这样。”
王鹤之并不意外,继续道:“总之户籍等阶越高,你能接触并记住的事情就越多。”
“……好吧。”
许崇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好奇的问道:“那贵籍之上呢?是皇籍?”
“老夫只是官户,贵籍之上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王鹤之摇了摇头。
懂了。
在大庆,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人无法记住高于自己户籍两個等阶的事情。
“回归正题,知道我为什么说你走了弯路吗?”
王鹤之的语气颇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因为以你的天分,若踏踏实实科举,必然能更快跨越户籍的等阶。”
“呃……就算高中状元,那也不过是授翰林院编修,还是官籍啊,总不可能封爵吧?”
许崇没听明白。
“具体的我说不上来,跟贵籍之上一样,可能曾经有人告诉过我,但我忘了。”
王鹤之满不在乎道,“我只能告诉你,一旦高中进士,立即便有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抓住了,就能从民户一跃而为贵户甚至更高。”
“你本来是有机会的。”
“可现在,一旦你成了官户,便不能再参加科举,只能通过提升实力,来一步一步往上爬了。”
“……”
许崇一阵郁闷,感情自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呃……等等!
实力?!
许崇猛地一惊,“夫子,您说的实力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武道实力啊…好吧,我忘了民户是不知道这个的。”
王鹤之一拍额头,“你且听我细讲……”
一刻钟后,许崇心中如山呼海啸,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武道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在大庆,无论是官职也好户籍也好,想要往上爬,功劳和政绩只是其次,最根本的依凭从来都只有武道实力。
拿普通人来说,终其一生户籍止于官籍,职位止步于从八品。
而武者就不一样了。
武道境界分九重开窍和十重通脉。
开窍九重的武者,官职最高可正七品。
通脉十重的武者,官职最高可正四品,立下功劳还有封爵入贵籍的可能。
根据王鹤之的说法,武道修炼极其缓慢,光是开窍境打通全身七百二十个窍穴,就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无以计数的人倒在了开窍境,死也没能突破通脉。
而科举之路,恰恰是唯一一条能够避开武道修炼的路子。
连中三元,更是能直指通脉之上。
难怪官学体系的人地位那么特殊,谁会去得罪一个有可能一飞冲天的人呢?
许沉默良久,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泪腺,“敢问夫子,怎么才能成为武者?”
“用贡献向朝廷兑换武道功法,照着练就是,唔……典史的职位,任职三年不出纰漏,就能兑换开窍一重的功法了,到时候吴文景会负责这件事。”
“才一重?有没有别的途径获得?”
“可能有吧,但老夫不知。”
“他人兑换的功法,不能给我练吗?”
“除非这个人愿意消耗自己的贡献,替你再兑换一份。”
“好吧……”
许崇垮着一张脸。
两人的交谈至此告一段落,接下来是王鹤之的个人秀时间。
翻来覆去就两个意思,一是夸许崇读书多么有天分,二是骂许崇真糊涂。
一直到亥时,王鹤之才意犹未尽的告辞。
许崇将王鹤之送出府门,一个人站在灯笼底下,对刚刚获得的信息进行总结。
大庆的户籍制度,蕴含了疑似知见障的伟力,且看样子似乎覆盖到了全民。
而大庆皇室借又借以制定了升迁规则,将所有的辖下子民牢牢掌控。
想要往上爬,就必须依靠朝廷。
至于王鹤之说的科举大道,许崇仔细一想,觉得这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
首先,绝对没有王鹤之说的那么轻松。
看吴文景就知道了,进士出身,年逾六十,不还是个七品县令?
其次,哪怕侥幸成功,皇室就不掌控了?
绝对不可能。
反过来,这种科举出头的,甚至会被掌控得更加彻底。
“想想都觉得喘不过气,好在天一亮就会忘记这些东西,否则的话这日子还怎么过……”
许崇叹了口气,心中突然一动:“唔,要不通个宵试试?”
虽然觉得知见障不可能这么容易规避,但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想到就做,许崇再次来到书房。
嘭~
油灯亮起。
昏黄不定的光线摇摆着,将不大的书房渲染得分外孤寂。
时间就这样在沉默中慢慢流过。
许崇的心情从一开始的压抑渐渐转为平静,整个人变得更加内敛沉稳。
他的精神在这个夜晚仿佛被固化,没有丝毫疲倦或困顿的感觉。
直到第一缕天光刺入大地。
毫无征兆的。
上一秒还凝神等待着的许崇,下一秒双眼紧闭,直接趴倒在了书桌上,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