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小华脖子一缩,王国明强忍怒意,箍住她手往桌上一按:“她不起来,就这么给她看!”
王国明力气跟头牛似的,孔小华这下真被弄痛了,她直接破口大骂,难听的词汇像连珠炮弹一样往外射。
谢眠眠迟疑,她不是很想掺和进这种事,况且观孔小华面色,明显没有怀孕。
许玥如呵斥:“要吵回去吵,最好吵个明白,互相商量好了要不要看再来找谢丫,你们两口子的事别拉扯上外人!”
她最清楚孔小华德性,撒泼耍赖明显是心里有鬼,到时候谢眠眠证明她没怀孕,和王国明吵了架,肯定把这笔账记住谢眠眠头上。
她妈姜爱丽也是个不好对付的,心眼小又记仇,指不定又在暗处筹谋怎么使绊子。
孔小华眼睛一亮,蹭地爬起来,把屁股上的灰一拍:“要看你自己看,我回去吃饭了!”
王国明拽她手,抓了一把空气,孔小华跟个耗子似的一下子就溜出了门。
王国明盯着她的背影,要是能视觉化,他头顶已经在冒烟了。
王国明拳头攥得死紧,额头青筋鼓胀,把视线移到许玥如脸上,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侧脸。
她的手搁在桌上,端着茶杯慢慢啜饮,一丝目光都没分给他。
王国明心情复杂,如果当初娶的是许玥如,哪里会发生这种糟心事?
唉!
王国明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原本的许玥如是他唾手可得的女人,可有一天醒来,许玥如居然跳出了她的命运,成为他只能仰望的存在。
到这时候,他才对她心动不已。
王国明总有一种感觉,和自己结婚的不是孔小华,而是许玥如!
可刚才那一幕让他像是被现实狠狠扇了一个耳光,他感到许玥如正毫不留情地嘲笑自己,虽然她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那一瞬间,王国明喉咙有千言万语想吐出来,可对着许玥如无情的侧脸,只能默默把话咽回去,黯然离开谢家。
他走后,许玥如叮嘱谢眠眠千万别管他们的破事,放下茶杯也走了。
天也黑了,谢眠眠收拾睡觉,一夜无梦。
第二天谢眠眠给晏礼和二叔送水,到了田地里,发现孔小华也在。
要知道自从孔小华结了婚,连衣服都没洗过,全扔给老头老太太,饭也等老两口做,自己在家享清福,就这样,偶尔还要在家骂两句。
孔小华来田里也不干活,就痴痴地盯着王国明,时不时跑上去给他擦汗水,抱着他腰在胸口蹭,那劲儿恨不得当场干起来。
谢眠眠倒好茶,给晏礼端去,一路上各种谈论声钻进她耳朵。
“昨天吵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恨不得把屋顶掀开,到了后半夜突然没声了。”
“嘁,新婚小两口,又是精力强壮的年纪,那肯定是床头打架床位和咯~”
“瞧瞧,那眼神儿,浓情蜜意的哟……”
谢眠眠听得津津有味,因为根据中医理论,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一方强盛一方偏枯就会导致各种问题,产生矛盾,所以婚后夫妻讲究阴阳调和,如此便会让家庭保持和谐。
谢眠眠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他们夫妻恩爱,家庭幸福,也就没工夫再给她引麻烦了。
那些话也飘进了晏礼耳朵,他仰头喝完水,发现谢眠眠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眼神没有聚焦,注意力全放在讲八卦的人身上。
豆大的汗珠挂在两鬓,晏礼用拿碗的手臂给自己擦汗,白瓷碗的晃动让谢眠眠回神。
晏礼手臂也浸出了汗,越擦越不舒服,谢眠眠轻轻按住他胳膊,取出手帕。
“低头。”
晏礼垂下眼眸,看见谢眠眠踮起脚尖,柔软的手帕拭过他的皮肤,就好像清风拂过脸庞,带来一阵凉意。
谢眠眠走了,晏礼还怔着,直到旁边的人叫他,才动了动,重新提起锄头。
孔小华在田地里待了好久,直到快吃饭,才戳戳王国明的胸膛,说:“我先回去,你快点回来。”
她一脸娇羞,不待王国明回答,转身扭着屁股走了,王国明心头一热,眼睛都看直了。
他浑身的血液躁动起来,恨不得立马收工,要不是中午能休息两三个小时,有个盼头,他能连活都不干,现在回家欲仙欲死。
孔小华走在路上哼着歌,突然被人一把拽住胳膊拉到树下。
“妈,你干啥嘛!”孔小华抽出手,噘嘴,“你看,都给我弄红了!”
姜爱丽没好气地给她按揉,哼道:“还不是担心你!”
“嘿嘿我知道,妈你最好了。”孔小华绽开笑脸。
姜爱丽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咋样,妈教你的方法,是不是能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昨天孔小华从谢眠眠家跑出来后,怕王国明追上来打她,没敢回去,跑去找姜爱丽了。
她哭着说王国明要跟他离婚,然后娶许玥如,因为许玥如跟王国明眉来眼去,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姜爱丽就让她跟王国明睡觉,说男人一旦到了床上,那心思就不在吵架上了。
孔小华照做,果然第二天王国明对她殷勤得不像话,分分钟拿捏。
她哼唧两声,又开始抱怨:“妈你咋现在才跟我说这事,早知道我就不装怀孕了。”
“不是你嫌他像头蛮牛?”姜爱丽戳她脑袋,“我这是为了谁,再说了,你们在芦苇……谁知道会不会真怀孕了,你当然得小心点,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爱惜,还指望别人?”
“哎哎哎知道了。”孔小华撇嘴,神色不耐烦。
姜爱丽深谙她脾性,开始推搡:“走走走,回去吃你的饭,白眼狼!”
——
下午的时候谢眠眠背着医药箱,去了王老二家。
王家共有三兄弟,老大老三娶妻成家,年前重新盖了房子分出去住了,王老二至今独身,和他爹住一起生活。
他家也是土墙房,不过外表要破旧些,里面倒是打扫得很干净,但不亮堂,还有一股不好描述的味道。
倒不是臭,而是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散发着一种垂暮的的气息,没有生机和活力。
说得玄一点,叫磁场风水,家宅气场。
王老二很瘦,平头,三十来岁佝偻着腰,支撑后背的脊椎好像天生就是弯的,平白无故低人一截,也不和人对视。
他瞟了一眼谢眠眠,指着凳子说:“我爹在房间里躺着,我去把他搬出来,你先坐。”
“病人最好不要挪动,我先进去看看情况。”谢眠眠迈出两步,又顿住,回首侧眸,“方便吧?”
王老二正盯着她后背出神,谢眠眠突然回头,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眼睛,王老二慌张埋下头,又瞟了她一眼,说:“屋里不好闻。”
病人身上会有病气,有些会带着腐烂的味道,就算天天洗澡用香水都掩盖不住,谢眠眠早已习惯。
一进去那股味道就冲进鼻腔,谢眠眠面不改色,坐到病床椅子边,给王老爹把脉,同时观察他的面色。
王老爹也很瘦,但不同于王老二,他属于病态的瘦,像是臌胀的气球泄气后枯瘪无力,一层皮裹着骨头根根分明。
面色青黑,脉象细弦,心烦难安,神识昏乱,分明连口水都没喝,却不停地在进行吞咽动作。
谢眠眠心里已有了答案,打开医药箱,取出银针包。
见状王老二也没出声询问,而是慢慢等着。
谢眠眠一边刺穴一边问:“他是不是一天只吃一顿饭,却很少喊饿,而且还有反胃呕吐的情况?”
“对,前天中午吃了一碗饭,昨天没吃,早上吃了小半碗面,中午的时候吐了。”王老二回。
谢眠眠颔首,开始陈述病情。
“阴耗阳亢,津液不足,阳气大盛,你父亲又属于木火体质,如今申月,金火交战泄木,导致肝出现问题,还患有高血压,整日头昏脑涨。
他在不停吞咽是由于胃气上逆,总觉得饱胀不饿,所以需要滋肝补肾安胃。我先进针治疗,再开一副药先喝着看看情况。”
王老二点头,谢眠眠下完针,开始写药方。
写完交给王老二的时候,谢眠眠顿了顿,“你父亲住的南边是么,最好换个方向住,多在院子里待待。”
王老爹本就火旺,再叠点南边属火这个风水buff,会烧得更焦枯了。
谢眠眠只是以医者的身份提出建议,不料王老二突然脸色煞白,浑身哆嗦,连站都站不稳,抱着脑袋在地上抽搐。
谢眠眠吓了一跳,连忙掐穴急救,王老二冷汗涔涔,缓过来后撑着椅子爬起来缓了缓,声音有气无力。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谢眠眠目光担忧:“你是因为……创伤应激吗?”
刚刚摸脉时发现王老二有很明显的心理问题。
或许是因为时代的洪流裹挟着每一个人。
王老二摇摇头,然后沉默下来。
谢眠眠不再多问,静静观察着王老爹状况。
半个小时后,她收针叮嘱注意事项,王老二仍然只点头不说话,送她出门。
到了门口,谢眠眠停下脚步,回头轻声说:“刚才很抱歉。”
因为她的无知和愚蠢让王老二再次受伤。
王老二诧异地抬起头,这次他没有很快移开视线,而是看了她很久,然后说:“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再进来坐坐。”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谢眠眠接下来没有需要再看诊的病人,她有充足的时间,于是应邀返回厅堂里。
王老二沏好茶,推到谢眠眠面前。
水中散开热气,轻轻波荡,谢眠眠安静地等着,茶水温度慢慢减退,直到彻底变凉。
王老二抬起那张没有精神的脸,谢眠眠从他眼底看见了深深的疲惫和一些无法辨认的复杂情绪。
他忽然垂下脑袋,张口说了一句话,炸得谢眠眠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其实我曾经和你一样,是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