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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等我。

    等两人逐渐走远,藏在大树背后的乔德安才现身,眯起眼死死盯着两人的方向,一拳打在树上。

    “该死!”

    疼痛顺着神经窜到大脑,他脸色一僵,闭着眼深呼吸,伤口一跳一跳,在雨中都能感到灼人的烫意。

    乔德安没穿上衣,露在外面的皮肤全是被晏礼揍出来的瘀青,裤子湿透,整个人狼狈得比乞丐还不如。

    他一瘸一拐地走回山洞,捡起地上的眼镜带好,生火准备把衣服烤干,可老天跟他作对似的,柴湿了,怎么都点不燃。

    乔德安低骂一声,把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心中被恨意占领。

    要不是这个不知从哪儿来的男人突然冒出来,谢眠眠现在就该是他的女人了!

    等等!不对!

    这个男人他从来没有在大西村生产队见过,难道他就是谢眠眠偷偷联系上,要带她走的那个男人?

    乔德安突然恐慌起来,刚刚发生的一切全被那个男人看见了,如果他们把这事告诉大队长报上去,自己得被关在小房间里写交代材料,留了档案,再被拉去公开批斗,大好的前程就全完了……

    不不不,乔德安再次深呼吸,不行,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就只有……乔德安眼底掠过一抹精光,脸上挂起笑意,充满了算计。

    他披好衣服匆匆下山,准备实施自己的计划。

    ——

    晚上九点,雨势减缓,屋里弥漫着一丝沉重的气氛。

    谢眠眠和二婶围着饭桌坐着,桌上放了两个碗,盛的姜汤,其中一个已经空了。

    谢眠眠刚洗了个暖乎乎的热水澡,脸色红润,捧着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姜汤,时不时偷瞄一眼右前方。

    “真的只是崴脚,滑到山沟里爬不出来?”

    晏礼和二叔相对而站,二叔声音严肃。

    “是。”

    “丫头回来脸色那么白,只是淋雨受惊了,没出其他啥事儿?”

    “……是。”

    谢眠眠支起耳朵,觉得这个回答有漏洞,悄咪咪给晏礼丢眼色,清朗的声音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遇上了野猪。”

    “难怪,我就说这丫头怎么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山里野猪是多,不过它们不会下山。”二叔转过身,“以后采药上午去,谢丫,听见没。”

    谢眠眠连忙点头,对上晏礼的目光,感激地冲他眨了眨眼。

    二叔二婶六十多岁的人了,谢眠眠不想他们操心,便拜托晏礼先暂时瞒着。

    二叔再次审视晏礼,与先前不同,目光中带了些欣赏,别的不说,这小伙子绝对靠谱,谢丫头跟他结婚不怕会吃亏。

    二叔越看越满意,声音里也带着愉悦:“对了谢丫,忘记给你介绍,晏礼是从京城过来的,你爷爷给你订的娃娃亲。”

    “——咳、咳咳……”

    谢眠眠被姜汤呛住,二婶笑着给她拍背,“丫头害羞了?”

    “我不是,我没有……”

    谢眠眠抬起眼,视线和晏礼在空中相触,不知怎么脑中一片空白,她赶紧捧起碗挡住,老姜辛辣的气味把思绪从天边拉了回来。

    晏礼微微敛眸,从背包里取出一系列资料,还有一封电报。

    “我外公叫晏明书,和您爷爷是好朋友,这是他一个月前发给我外公的电报。”

    谢眠眠慢慢放下碗,打开电报的同时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有关这段剧情的记忆。

    娃娃亲……原主好像是有这么一段。

    原主爷爷年轻学医的时候在火车上救过心脏病复发的晏明书,两人很是聊得来,成为好朋友,一起在县城里待过一段时间,还顺便帮晏明书治好了心脏病。

    两人约定结亲,可双方妻子怀孕都是男胎,所以这亲事就延续到原主这一辈。

    得知原主爷爷去世,晏明书当即就派自家孙子来接原主离开。

    信里也写了,如果双方无意成婚,希望晏明书能暂时收养原主,待原主能够独立,便可让她离开,无须再为她忧虑。

    理清了来龙去脉,谢眠眠心中说不清有多感慨,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谢眠眠看完,又把电报递回去,露出的手臂上全是新旧交错的划痕,晏礼目光微顿,眉心轻拧了拧。

    “丫头,你怎么想的?”二叔适时询问。

    谢眠眠咬唇,她目前没有结婚的想法。

    许是看出了谢眠眠的犹豫,晏礼移开目光,轻声道:“外公打算收养你,家中一切已准备好,至于亲事……你若另有安排,那婚约便算作废。”

    晏礼顿了顿,又说:“如果你不想离开大西村,我会每年给你寄四百块钱,一直到你出嫁那天,算作你的嫁妆。”

    谢眠眠乍然抬头,瞪圆了眼。

    她没听错吧?四百块?

    七十年代的四百……那得多值钱啊。

    这话一出,二叔二婶也忍不住咂舌,一年四百块,万一谢丫要等四五年才有姻缘,那不是要寄两千块?

    虽然两个娃娃祖辈是朋友,可到底不是真的亲人,何况两个小年轻还是第一次见面,能做出这种承诺,已然是诚意十足。

    两人目光紧紧停驻在谢眠眠身上,她捏着指尖,小声询问:“我能再想想吗?”

    今晚发生的事太多,又淋了雨受寒,谢眠眠脑子一团浆糊,实在不是做选择的好时机。

    “当然。”

    晏礼毫不介意,二叔松了一口气,对方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帮着找人,同样也淋了雨,没有一句怨言,换个脾性不耐的,听谢眠眠这么说早不干了。

    这年轻人啊,好啊!

    二叔笑呵呵地开口:“既然这样,晏礼同志你也不急着走,就在我们家住下,家里被子洗干净了,怎么也比旅馆住着舒服。”

    晏礼欣然应下。

    天色已晚,到城里得花三个小时,再拒绝就显得刻意了,再说长辈的邀请很少有人能成功拒绝。

    二婶收拾了一间屋出来,铺好床,晏礼放了包,再出来时谢眠眠已经喝完了姜汤,正准备回家。

    “太晚了,我送你。”

    晏礼取下蓑衣和斗笠依次穿好,斗笠戴斜了,他又仔仔细细地扶周正,不出一点差错。

    谢眠眠看他一板一眼的模样不知怎么有些想笑,不过礼貌起见,她还是憋住了,跟二叔二婶道别,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路上两人很安静,过了十来分钟,谢眠眠笑着开口:“我到家了,谢谢你。”

    小黄狗一直跟着晏礼,到家门口,晏礼把他放了下来。

    胖嘟嘟的,一看就被养得很好,察觉到谢眠眠目光,晏礼出声解释。

    “来的路上捡的,跟了我好几里地,不会乱咬人可以摸,叫大黄。”

    那么小一点的奶狗被取名大黄,谢眠眠终于忍不住笑,蹲下身摸了摸小狗脑袋,毛很软,还黏人的在她手心蹭了蹭。

    “大黄?可它一点儿都不大。”

    小姑娘一边撸狗一边仰头跟他说话,弯弯的眼眸盛满了纯粹的笑意。

    晏礼心想,你看起来也比它也大不了多少。

    晏礼目光顿了一会儿,问:“你刚刚是想笑么?”

    “嗯,什么?”谢眠眠没反应过来。

    “我整理斗笠那会儿。”

    “抱、抱歉。”

    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谢眠眠有点不好意思,之前晏礼突然让她想到了姑姑家的小孩儿,他正处于秩序敏感期,姑姑很烦,谢眠眠每次见了都觉得可爱。

    晏礼轻轻摇头,想起乔德安,又问:“今晚发生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报警。”谢眠眠目光坚定,回答得毫不犹豫。

    “不过……”谢眠眠又泄了气,“我没有证据。”

    “有的。”

    谢眠眠神色意外,晏礼从兜里拿出装雄黄粉的袋子,谢眠眠恍然记起来,她反抗的时候,往乔德安撒了一大把粉末,他衣服上沾了不少。

    可是,谢眠眠蹙眉,下雨会把雄黄粉冲走,单凭这个,很大可能是赌一把。

    看出了谢眠眠的担忧,晏礼又道:“他住在知青点,如果有人能证明他晚上这段时间不在宿舍,我们就又多了一层把握,还有,大黄在他小腿咬了一口,留有痕迹,也能作为证据。”

    晏礼今天才来大西村,小黄狗一直都和他在一起,且都有人看见,它不可能有机会自己跑出去平白无故咬了乔德安。

    听晏礼这么说,谢眠眠估摸着有八成胜算,她果断点头。

    “成,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城里报案!”

    说着她就准备出门,晏礼上前一步挡住,谢眠眠目光茫然。

    为什么晏礼要挡住她的去路?难道他不想自己去报警么,可是,这些证据分明都是他一一分析出来的。

    还是说希望自己忍一忍,反正也没具体损失?

    又或者他突然想起他们有婚约在身,怕自己因此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反悔了?

    毕竟这个年代,最吸引人注目的就是有女人“搞破鞋”,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一瞬间谢眠眠脑中闪过许多想法,却又很快把这些想法压下去,做了决定。

    她必须得去报警。

    就算被人说闲话,被人所不喜,她也一定要去报警。

    而晏礼……嗯,他已经做得很好了,迈不过心里这道槛很正常,谢眠眠不会强求对方一定要站在自己这边。

    “他上山来找你时,说了什么方便告诉我么?”

    发现谢眠眠心情陡然变差,晏礼迟疑着,还是把声音放缓,问了出来。

    谢眠眠有反抗的迹象,证明对方一定不是上来就作案,而是用其他法子慢慢接近,降低防备。

    而且谢眠眠很反感乔德安,晏礼想知道,在这之前,他们之中有什么纠葛。

    谢眠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下意识道:“我不会勉强你——等等!”

    “你刚才说什么?”

    晏礼抿了抿唇:“或许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不会让谢眠眠遭受非议,又能让乔德安得到法律的制裁。

    谢眠眠怔住,一错不错地望着晏礼,心中不知怎么涌上一丝酸涩。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平复情绪,蹬蹬蹬跑进屋里,把一沓借条整整齐齐拿出来。

    晏礼瞬间明了,把借条叠好,揣进左胸口衬衣兜里,小姑娘呆呆的,他忍不住揉了揉她脑袋,笑了一下。

    “等我。”

    谢眠眠被这笑容晃花了眼,蓦地怔住,却在晏礼走进滂沱的大雨时,毫无预兆地落下眼泪。

    晏礼越走越远,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和黑夜融为一体,而是在黑暗里辟开了一条道路。